「荣大人。」陶东朗对荣政一个拱手。
「陶官爷。」荣政打开扇子,捂着嘴轻声的笑。「这还真是巧啊。」
金云阳对天一翻白眼,有毛病——天气都已入秋,还拿着扇子晃啊晃,佯装斯文,更显可笑。
「真没想到,」荣政试探的目光穿梭在两人之间,「陶官爷与金公子相识?」
「属下与公子不过萍水相逢。」陶东朗的声音不卑不亢。
荣政约一个月前领着皇命来到戎城,知府带着他去了监军府第拜见,他一介小小捕头,纵使不知朝廷之事,但也察觉一丝不寻常。
驻守边关的韩将军向来忠心,何须一个不懂兵法的监军前来指手画脚,只是纵使他察觉异常又如何?朝中局势变幻终究与他无关。
荣政是个公公,他并未因为此人是个阉人而瞧不上,只是这人说话阴阳怪气,这些日子总试着与他交好,令他心生防备。偏偏此人是监军,他虽不喜也得敬上几分,以礼相待。
荣政在心中玩味着陶东朗的话——只是萍水相逢……他的目光落在了金云阳的身上,就见这个二世祖脸上一如既往的张狂与不可一世,只是他的手牵着……
他看向陶朔语,虽然低着头,但仅是一张侧脸就令他眼底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亮,他自以为掩饰得极好,但还是让金云阳和陶东朗发现。
金云阳顿觉不快,烦躁的想要上前暴打他一顿!
陶东朗挡住了他,「有劳金公子先带着小鱼回去。」
陶东朗有顾忌,但金云阳没有,他嘲弄的勾唇,「还是你带着小鱼先到一旁等着,待我处理了他,再过去找你们。」
「金公子——」
「不知荣大人找我兄长和金公子有何事?」陶朔语突然开了口。
陶东朗和金云阳惊讶之余,同时沉默,目光有志一同的看向她。
察觉他们的目光,陶朔语在心中暗暗的给自己打气,压下自己的反感,目光直视荣政。
荣政被她一问,先是一愣,最后笑道:「原来是陶官爷的妹妹,陶家兄妹长得果然是好,想来你们的爹娘应该也长得好看。」
「多谢大人夸赞,」陶朔语语带敷衍,「民女爹娘早亡,相貌普通。若是大人无事,我与金公子和兄长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反手拉着金云阳,还不忘空出另一只手拉过陶东朗,转身就走。
荣政看着陶朔语几乎是不屑一顾的离去,难以置信的微张着嘴,一股莫名的血气上涌,整张脸都气得涨红。
金云阳虽是一个商户之子,但好歹有个贵妃姨母、将军舅父,对他无视,他也就咬牙忍了,但这个小姑娘是什么玩意儿!
「义父,这姑娘挺来劲的!」原站在护院身后的荣进站到了荣政的身旁,轻声说道。
荣政一哼,「可惜是金云阳的人。」
荣政隐忍怒火,明里他是奉皇命至戎城监军,暗地还有件受托的正事在身,他派出去的探子好不容易才查出点眉目,这几日他试图与陶东朗交好,但这人虽说出身不高却异常敏锐,他并未套出太多消息。
今日在街上偶遇,会上前来套近乎也不过是因为金云阳这个二世祖——他可不希望金云阳插手他来戎城要办的大事,毕竟这个二世祖疯起来,可没几个人能够招架。
至于陶东朗的妹妹——小姑娘虽然无礼,但五官长得好,着实令人惊艳一把。
荣政眼露阴郁,若她不是金云阳的人就好了……
第十章 军营粮草短缺(1)
「你认得荣政?」
才走远,金云阳与陶东朗同时开口,不悦的看了彼此一眼又同时沉默。
看到上辈子的仇人,令陶朔语心情大受影响,但看到他们两人几乎同步的表现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陶东朗问道:「别笑,回答我。」
「在街上偶然遇上。」
千篇一律的答案令陶东朗心生不快,在心中再次数落陶西辰一顿,他满心以为自己的妹妹内向害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没料到全然不是他所想,陶朔语遇过金云阳也就算了,竟然连荣政都见过。
金云阳倒是没将此放在心上,嘲弄的看着陶东朗,「这是怎么了?荣政不过就是个阉人,还值得你惧怕?」
「谁说我怕了。」陶东朗与金云阳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压根不想跟他解释现下他的不快不是来自于荣政,而是陶朔语的转变。
陶朔语闻言,眼中盈着淡淡的怜悯,他们全然未将荣政放在眼中,此刻的他们压根不知,一个他们瞧不起的阉人,最后不单引发了陶家的悲剧,还使得云州戎城被羌人所破。
当时她已成了一抹魂魄,听着羌人入城喊杀声震天,羌人屠城,鲜血染红大地,韩将军以命与守了一辈子的城池共存亡,屍首被挂在戎城城墙之下。
不过一夜之间,戎城成了一座死城,荣政仓皇出逃云州百里外的灵州,龟缩在灵州守将的府里。
当时在京城的将军之子韩展为请命带兵出征,金云阳投身军戎,跟随其侧。
韩展为乃一介文官,虽挂主帅却不懂领兵作战,韩家军与狼卫全为副将金云阳所用。
短短一月,收复戎城,最后亲赴灵州一刀砍下荣政的脑袋,血祭英灵。
此后十年,云州、灵州常有战乱,但皆被金云阳平复,他由一个跟随将军的副将一跃成为云州守将,重新将韩家旗插上了戎城城墙。
重活一世,她依然没弄明白荣政为何针对陶家,一开始她原以为是荣政对她求而不得,所以才在捉到陶西辰私卖的把柄后,逼她委身于他,但最后她因不从而被他所杀。
她的血溅在木雕之上,魂魄被迫留在人世之间,当时二哥一人前来营救,被荣政的手下打断双腿,押进大牢。而后荣政又罗织罪名陷大哥入狱,派人去书院将三哥捉回戎城,一心对陶家赶尽杀绝,她被迫看尽兄长受难,觉得自己是一只棋,逼迫疼爱她的兄弟为她疯狂失控的棋——只是最后不知该说声遗憾还是庆幸,荣政还未来得及对兄长痛下杀手前,羌人来袭,戎城被破,她的三个兄长因荣政出逃而逃过一死,之后还未搞清前因后果,就听闻荣政已死于金云阳之手……
「他不是好人。」千言万语到最后,从陶朔语的口中吐出这一句。
「他确实不是好人,」金云阳认同,「却也不过是个不足挂齿之人。」
陶东朗不喜欢金云阳,但难得的赞同了他的话。在他眼中,荣政阴沉,不是好人,但他是监军,他是捕头,彼此只要以礼相待,面上过得去,也无须放在心上。
陶朔语闻言,笑容有些无奈,他们都料不到,上辈子他们的一生全因这个他们认为不足挂齿的阉人而毁。
只是这辈子毕竟不同了,距离城破之日还有一整年,荣政纵使有阴谋,应该还未成熟,不能坐以待毙。
陶朔语看着金云阳和陶东朗的眼神渐渐坚定,或许一开始她想的只是单纯活下来,而今她还想要保护她所爱之人。
「我想见将军。」
金云阳挑了下眉,「怎么又没头没脑的说要见我舅父?」
「我想见将军,当然是因为将军是贵人的舅父,所以我想拜见,谢谢他这么些年照顾贵人,烧桌好菜给他尝尝。」陶朔语也渐知凡事要顺着金云阳的毛摸。
果然,她的回答愉悦了金云阳,「他不过就是个大老粗,随便给他个馒头,他就当人间美味,与其讨好他,不如讨好我。」
听他的口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与韩将军的关系极差,但陶朔语知道他是打心底敬重韩熙明,只是他向来用玩世不恭的面貌面对天下人。
「贵人就依了我这次,让我见见英勇威武的将军。」
虽说是夸自己的舅父,但金云阳就是心中不痛快,「我的英勇威武可不输他,他已经老了,拿棍子追着我打都追不上。」
这个年岁被人拿棍子追着打是值得骄傲之事吗?陶东朗眉头一皱,眼神满是对金云阳的不满意。
「贵人英勇自是不用提,」这句话陶朔语是发自肺腑,纵使他现在再玩世不恭,但她始终牢记他长枪策马平天下的身影。「但将军毕竟是长辈。」
说到底,要讨好韩熙明也是因为他,金云阳转念一想,心里也就释然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我派人去军营让我舅父若无事就早点回府。」
陶朔语心中一喜,激动的说:「谢贵人!」
看着陶朔语兴奋的小脸,陶东朗忍不住清了清喉咙。
陶朔语身子一僵,一时忘了自己的兄长,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大哥该是还要回官府了吧?」
陶东朗没好气的看她,「你这是要赶我走?」
陶朔语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方才捉了三个地痞进了官府,大哥不回无妨吗?」
陶东朗这才想起了被手下押回去的三个闹事地痞,神情变得难看,这确实是公事,担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