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修罗可没想过要给今国公什么脸面,「国公爷,我是直脾气,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当初这桩儿女婚姻是我儿任性,惹了你家的厌,但是今日我觉得你这亲家也厚道不到哪去,堂堂世家公子,正妻还未入门就在外头养了外室,男人嘛,哪个不好色风流?但是好男风、把小倌养在外头,这可就让人很难苟同了。」
「是是……」今国公不得不称是。
晓修罗再接再厉。「我可不是那种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的人,这样也就算了,世子爷教出个失德无耻的大公子,还口出狂言要我儿给他当妾,你笑我教女无方,我看你家的家教也不怎地,当日我对不住你,这回你对不住我,你我就此扯平,你快快把退婚书上的手印按了,咱们一拍两散!」
今国公听了眼皮直跳,冷汗从颈际滑下背脊,洛邑这混蛋竟背着他干了这好事,家里那妇人竟也瞒着他,把小倌馆里的小倌说成了青楼楚馆里的红牌姑娘,把他一张老脸都丢光了!
他长长一揖,咬牙死不承认,他要是认了,一张老脸就得扔泥地里踩了。「侯爷这话说得没凭没据的……」
晓修罗可把女儿倒给莫氏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了。「国公爷有空不如去胭脂巷倒数第二家的小院走一趟,看我是不是蒙你。」
虽然说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那小倌也不知道还在否,或是被弄走了,但左右邻居街坊有的是嘴,就算他不问,想知道真相也多得是管道,他就不相信今国公还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他问过自家闺女,为什么改变心思愿意退亲?她这才委屈着一张小脸把那日她被人打破头、昏迷数天的缘由道来,并教了他这个法子,在百姓面前揭破此事。
那襄阳郡主后面的靠山他现在还拿他们没办法,但是国公府,起码他能先替女儿出一口恶气!
本来就竖直了耳朵看大戏的群众们像热水滴进了油锅,哗地嚷开了。
「连地址都有,这不像作假吧?」
「侯府的闺女真要嫁给这断袖夫婿,不就得守一辈子活寡?」
「喂喂喂,林老三,我记得你不就住在胭脂巷?」
所有的目光刷刷刷都往那名叫林老三的看过去。
大概从来没有过这引人注目的经验,那林老三整个人就像充了气般的挺起胸脯。
「这事你问我就对了,日前那襄阳郡主和晓姑娘当街打了一架,打得可是惨烈了,为的就是抢那貌美如花的小倌,那小倌可美了,柔嫩嫩的像棉花糖似的,看得我差点都心痒难搔……咳咳……」在众人越显怪异的眼光中,他连忙回过神来,涨红着脸道:「那场闹剧我从头看到尾,原来高门大户的贵女干起架来也和市井泼妇差不多。」
「也是、也是,我也亲眼看到国公府的公子在场!」又有那不甘寂寞的把林老三的锋头抢了。
今国公就像吞进了鸡屎似的,只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死老百姓,不能闭上你们的狗嘴吗?
他看着晓修罗许久,见他一点松动的表情都没有,长叹了一声,「罢了,就依侯爷所言。」
今国公命人去向国公夫人要库房钥匙,把昔日侯府送来的信物、庚帖送还,又在两份退婚书上按了手印。
晓修罗打开桧木箱子,让包田仲核对单子确定无误,这才满意的点头。
「侯爷,我这心里实在惭愧。」
晓修罗不以为意的挥手。「国公爷别往心里去,反正后会无期。」
是的,两日后他就要带着家人回雷州齐康老家,这辈子大概不会再有回京的机会,不过,不用委屈自己和今国公这么讨厌的伪君子称亲道戚扮笑脸,也算诸多糟心事中的一桩好事。
今国公:「……」
晓修罗一身轻快的离开国公府,他可没那心思去管国公府会闹成什么样子,洛邑会遭到什么责罚。
他前脚一走出国公府大门,还没有散去的群众叽叽喳喳的声音又传开来了。
「侯爷出来了,这是真的退亲了?」
「你没瞧那些个聘礼都不见了,真可惜,样样看起来都是好东西呢。」
「这还不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太不像话了!」
「不像话?」那人嗤笑,「这天底下的男人多一桩、少一桩都是风流艳事,妻妾成群的一大把,女人就不要太小鸡肚肠了,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过去了?长平侯府的姑娘眼里这么容不得沙子,活该这辈子要当老姑娘了。」
「说的也是,听说这亲事还是侯府没落魄的时候定下的,如今侯府那光景,现在退了亲,逞一时之快,往后他们府里那位名声坏透了的姑娘要到哪里去找更好的亲事?我看难罗。」
「要不我去试试,听说那姑娘长得水灵清透,比香艳楼的花魁要出众,如今退了亲,也许老丈人看我顺眼就把女儿许给我了也说不定?」一脸猥琐的男子作着春秋大梦。
「你去?论长相我比你俊,论家境富裕你我差不多,你瞧,晓大姑娘会挑你还是我?」
「不过听说那晓姑娘养了面首,再说削爵令都下来了,就算真娶了那个混世魔女,侯府如今这光景,也不会有多少陪嫁了。」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看上了侯府的钱。
「说的也是……」
这是想打退堂鼓了。
两人说得热闹,好像真有那回事,忽地,面向国公府大门的男子变了表情,双眼猛地瞪圆了,人倒退了好几个步,挤到了其他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见鬼了吗?」
不知死活的人还出言讥笑,那畅快的样子简直比在赌场赢了钱还要爽。
有人轻点他的肩头。
「欸,做什么咧?」
他回过神来转头,什么人都没看清,一记结实浑厚的左勾拳招呼上他的脸颊。
「想做我晓修罗的女婿,八辈子也轮不到你!」
他飞了出去,众人惊呼,纷纷退避,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如同天神般的晓修罗傲然离去。
回到家的晓修罗十分沉默。
对退亲他没有丝毫后悔,这本来就是星儿强求来的亲事,夫妻以后能处得来才怪,可女儿将来的归宿,无异像一块重石压在他的心头。
「爹这是怎么了,看得我怪担心的。」知道她爹从国公府回来的晓星星见着的是晓修罗严肃凝然还带着担忧的皱脸。
「左不过想一些小事。」他回过神来,他听错了吧,女儿说担心他?
女儿和他不是那么亲近,行事总是和他反着来,常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心疼肝也疼,但是,妻子就留给他这么点骨血,他不疼她,谁疼?
「爹到底怎么了?」
晓修罗挤出自以为好看的笑容,把国公府门前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只是说起那些嚼舌根的人,气仍不打一处来。
「爹手疼吗?」
「哪会,爹皮糙肉粗得很。」
「爹何必和那些人置气,他们嘴皮子一碰,胡言乱语,为的是图个痛快,您和他们认真就输了。」
「可是他们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不气,以前是女儿不懂事,鬼迷心窍看上了洛邑,后来我看清楚了他那个人,这桩婚事说到底女儿也有错,再说,嫁人哪有当闺女自在,只要爹不嫌弃我在家吃闲饭,我就一辈子赖定您了!」晓星星把美貌沏来的茶赶紧奉上,又递上温热的巾子让晓修罗擦手脸。
「不嫌弃、不嫌弃,只要你高兴,想在家待多久都可以——」他好矛盾喔,想多留女儿个几年,又担心她真的找不到好归宿。
不过,当初他苦口婆心告诉她洛大公子不是个良人的时候,她就是想不开,非要嫁他不可,这会儿想通了,事情已经闹成如今的局面。
好吧,结果虽然难看也好过真嫁过去之后,发现自己的夫君压根没把她放在心里,赔上一辈子的幸福要强——
「那爹还气什么?」晓星星笑吟吟的问。
晓修罗看着女儿那像花朵灿烂的笑靥,心里有了盘算。「要不这样吧,你从小在京城长大,住惯了这里,乍然回雷州去,那地方的生活,可能不是你喜欢过的那种日子,要不,爹去和你张世伯商量,让你去和小蝴蝶作伴,如何?要是住不惯,爹再派人接你回去?」
寄住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但老张是土生土长的京里人,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底气足得很,不像他就是个外地人,就算三代耕耘,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要是女儿住到老张的眼皮下,起码在外头惹了事也有个人可以给她兜着。
张世伯,她有印象,是她爹喝酒听曲的老友,但小蝴蝶,是谁?
很认真的想了下,一张见到她就少不了冷嘲热讽的脸浮了上来。
这下误会大了,她爹怎么会以为她和花蝴蝶张欢很好?空有美貌,见一个爱一个,最狠的是她还不挑,只要是男人就凑上去,来者不拒,这样品性不端的,张世伯愁得头都秃了一大块,每回上门总是抱着自家的陈酿不放,说恶妻孽子无法可治,每喝必醉,醉了就赖在她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