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霸道,好凶,好……严厉,可在那彷佛要吃人般的眼神底下,她却又发现隐隐约约闪动着的温柔。
只是,他从前根本就不在乎周学宁的死活啊!什么要她努力的活着,要为那些爱她、在乎她的人活着,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眉心一拧,莫名地不服气,「你干么要这样凶我,你从来都不在乎我……」
「我在乎。」他直视着她,声音低沉又坚定地打断她。
她一怔,惊疑地看着他。
「哪有哥哥不在乎妹妹的死活?」他说。
「你明明一直很冷漠,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心情……不,我的心情!」这个当下她忘了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却清楚的记着周学宁的。
「你知道当我特地给你缝了一双护膝,却看见它穿戴在别人身上时,足足哭了好几天吗?」那些周学宁遗留下来的记忆跟心情影响了她,教她忍不住激动起来,「你根本就不在乎会伤了我的心,还说什么很高兴我活着。」
话落,穆雪松突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揽着。她吓呆了,动也不敢动,当她回过神,本能地想推开他的胸膛时,却被他搂得更紧。
「放开我……」
「对不住。」他的声音听来充满歉意,「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心,我只是不希望你对我存有太多希冀,因为我无法如你所愿。」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像从前那样对你好,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一直以来我对你就只有兄妹的感情,再无其他。」他说。
所以他对周学宁冷漠,其实是为了她好,希望她死心?可如果他希望她理解到他对她只有哥哥对妹妹般的感情,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又为何对她特别的关怀跟在意?
「如果你不希望我对你有不切实际的希冀,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又对我……」
「因为我变了。」他直言不讳的说:「看到你的努力,发现你变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闻言,尹碧楼脸一热。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她明明就是周学宁的样子,哪里变了?
「我还是这样的眼睛鼻子嘴巴,没变。」她说。
他莞尔一笑,「不是外在的样子,而是……你的性情脾气跟……我说不上来,总之现在闪闪发亮的你让我很在意。」
闪闪发亮?他对她的形容也太怪。她既不是烛火,也不是夜明珠,如何闪闪发亮?
「你说你要为自己做主,你说我不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说你有想做的事情,你……」
她猛地推开他,气恼地道:「你偷听我跟沐月说话?」上次他果然偷听了!
他蹙眉苦笑一记,「不是偷听,是不小心听到的。」
「听了那么多,就是偷听。」
偷听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他神情尴尬,话锋一转,「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总之我喜欢现在的你。」
「什么……」他说他喜欢现在的她?慢着,他是在跟她表明心意吗?他对现在的她,这个有着周学宁的样子,却不再是周学宁的她动了心?
「上次在文涛阁,我不是捉弄你。」他目光一凝,神情真挚地说:「你说我不再是你生命的全部,我接受,我知道你生命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她愣住,呆呆地听着他的话。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接受,也可以支持你。」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目光澄净坚定,「活着才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实现自己的理想跟梦想,做利人利己之事,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实现理想及梦想,做利人利己之事?他……他可以接受一个女子勇敢追梦筑梦?他可以接受女子不必只是相夫教子,而是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主宰?
她有点难以置信,却又情绪激动地说:「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他想也不想地道。
他是第二个相信她有梦想,鼓励她去实现梦想,并认同她的梦想的人。她以为这辈子除了那个送她《灼艾抄》的公子,不会再有第二人,没想到他……
等等!她还没弄清楚她跟她爹发生了什么事,也还不知道穆家为何在第一时间便插手他们父女俩的丧事,她不能对他有什么想望及无可自拔的情感。
她得等到真相大白,才能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一步。
「我没事了。」她往后缩了一下,跟他保持了距离,冷静地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看着她的反应,穆雪松当然不会相信她是真的没事,然而他还不清楚她到底跟那位不知名的大爷谈了些什么,这一切就只能等到他当面跟那位大爷求证了。
掌灯时分,穆雪松的马车在南大路上的一间客栈前停下。
他差成武去向祥记的掌柜打听那名大爷的来历及身分后,得知他是京城来的客商,并从掌柜口中得知那名吴姓客商就住在这家「城门客栈」,且会在受天城待上数日。
城门客栈也经常向北隆号买杂货,掌柜对他一点都不陌生。他向掌柜打听了昨天入住的吴姓客商后,掌柜便吩咐伙计给他领路,前去吴姓客商的房门前。
伙计敲了门,里面传来声音。
「谁?」
「吴大爷,我是昨儿给您送热茶的伙计,有您的访客。」
里头的吴大爷顿了顿,「我的什么访客?」
「吴大爷,晚辈是北隆号的穆雪松。」这时,穆雪松说话了。
一听见门外的人是北隆号的穆雪松,里面传来细微而急促的移动声音。看来,吴大爷吃了一惊。
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的吴大爷疑惑地看着外头,门外除了伙计,还有穆雪松跟小厮玉华。
「穆少东家?」他满脸疑问地开口,「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穆雪松拱手一揖,「只是有一事请教。」
「好说。」吴大爷疑怯地问,「不知是什么事?」
「昨天吴大爷在祥记可是见到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他问。
吴大爷点点头,「是有这么一位姑娘。」这只是昨天的事情,而且那姑娘问的事情及之后的反应都让他印象深刻,他自然是记得。
穆雪松目光一凝,神情凝肃,「吴大爷应还记得她同你说了什么吧?」
「自然。」吴大爷颔首,「那位姑娘向我打听京城十里巷蹈武堂的尹家父女之事。」
闻言,穆雪松陡地一震。
这怎么可能?尹家父女的事情在穆家,除了他和爹娘,并无其他人知晓,她怎会打听尹家父女之事?
「我告诉她尹家父女在一场大火中丧生,丧事葬仪也已由全隆记办妥。」吴大爷续道:「那姑娘听了这事,很是伤心,还问我全隆记的事。」
「吴大爷如何说的?」
「我告诉她全隆记的背后好像是……」吴大爷吞了一口唾沫,似有顾虑,疑虑不安地看着他。
从吴姓客商眼底那抹疑虑及那吞吞吐吐的态度,穆雪松已知道他跟周学宁说了什么,她知道替尹家父女办丧的就是穆家。
可知道穆家替尹家父女办丧事又如何?尹家父女意外丧生又如何?这与她全不相干呀!
为何她在得知此事后一走出祥记,竟就突然地昏厥过去?
她伤痛?这一点道理都没有。
「少东家,在下是不是同那位姑娘说了不当说的话?」吴大爷迟疑地问。
「吴大爷不必放在心上,没事了。」穆雪松再度作揖,「打扰吴大爷歇息,告辞。」说罢,留下满腹疑窦的吴大爷,他便领着玉华走了。
到了门外,周信驾着马车候着。他上了车,若有所思的样子。
「少爷,回北隆号吗?」周信问。
「回府。」他说。
尹碧楼坐在桌前,神情怅然又忧伤地整理着昨天买的那些艾灸器具及耗材。
知道自己及父亲的死讯后,她心绪复杂,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他们父女俩的死因单纯吗?若是单纯便好,若有可疑,那么……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与穆家人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清楚地看见并感受到穆家人的温情及宽容,她无法相信穆老爷会为了一段过往的恩怨而对他们父女俩做出如此狠心的报复。
再说,若要报复当初的「夺爱之恨」,他早该下手,为何要等到她娘都过世十多年后才……她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道理来。
穆家出手办妥丧事,或许可说是出于旧情,但与他们根本不相往来的穆家,又是如何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他们葬身火海之事?
她需要得到一个答案,但她无处可寻那个答案。
「小姐?」见她两眼发直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小单有点担心。
昨儿主子的昏迷不醒,可吓坏小单了,她捱到桌边,用关怀的眼神看着她,「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呀?」
回过神,她看着一脸忧心关怀的小单,浅浅地笑了,「我没事。」在穆家,不说主子们,就连这些下人都饱含温情。
「昨天我真是被小姐给吓坏了,整晚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小单说着,眼眶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