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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农村生活好惬意(1)

  乌篷船沿章水而下,摇摇荡荡,两侧是广阔平坦的稻田,如今才入春天,自然不见金浪翻滚,只见秧苗刚栽下,怯生生、幼怜怜地在水田中摇曳,春阳一晒,那水面的反光都能刺痛人的眼。

  船上的锦晟抹去了额际汗水,眯起眼睛,将目光看向远处。那低矮的丘陵隐隐约约落在蓝天绿地之间,点点白云聚散,正是大好的乡间春景。

  但锦晟无心欣赏,这一个月由京师赶路至此只觉疲惫不堪,赣省的气候竟出乎意料的热,他这打雪地里来的人穿着棉袄披风出门,来到这里脱得剩一袭长衫,但毕竟还是不合时宜,略厚的衣裳令他口干舌燥,耐心全失。

  「船家,还有多久能到?」锦晟声音有些干哑地问。

  船家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见锦晟一副快虚脱的模样,不由递过水囊,笑道:「还早呢!客官要到驰江镇上,还得在寨下换上竹筏才行,那一段浅礁多,小老儿这船是过不去的。」

  锦晟喝了口水,闻言差点没昏过去,索性扭头进了渡船乌篷之下,也顾不得身上丝绸的好衣裳,直接在蔺草蓆上倒头便睡。

  船夫见着这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如此不顶用,不由摇了摇头,在心里暗道:这位贵人果真是养尊处优,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

  待锦晟转醒,已是来到寨下。先前得了那船夫赠的几口水,他爽快的多付了银两,与那笑呵呵的船夫道别后,他又依言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了竹筏渡口。

  幸而艄公尚未撑离,让他赶上了最后一趟,锦晟这才瘫坐在竹筏上长长舒了口气。

  「若能成功寻到衣云深,看本侯不狠狠骂他个两句!住在京里多好,偏要到这穷乡僻壤,让本侯一阵好找。」他口里咕咕哝哝骂着,一边戴上了艄公递给他的宽檐草帽。

  要是在京里,打死他都不会做这么掉形象的打扮,他安陆侯锦晟平时出门必然鲜衣怒马,风姿楚楚,哪里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不过为了自己那难以启齿的目的,这一趟越辛苦,他便越觉得值得。

  又是一个时辰的行船,终于让锦晟踩到土地上。

  这回他没再傻得劳累自己的双腿,走进村里雇了辆牛车,让村人送他至驰江镇,恰恰在太阳西下时,踩着红橙的霞光,终是找到了地头。

  「应该是这里了吧?」

  在镇子的郊区,锦晟远远便看到一户以竹为篱的院子,又累又渴又饿已让他无暇再多想,上前直接敲了敲大门。

  「来了。」

  很快地,里面传出了一声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这样的热天里闻之悦耳,让锦晟身上的暑气都消去不少。

  不一会儿门开了,探头出来的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明眸皓齿,肌肤白皙,衬着墨黑大眼给人一种灵透的感觉。一袭简单的青色棉布衣裙,头发紮成辫,整整齐齐地绾成了双螺髻,气质清新干净,尤其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样,望之令人欣悦。

  因此即使感觉浑身燥热,锦晟也按捺住脾气,放缓了语气,「这里……可是衣府?衣云深老爷之府?」

  少女打量了锦晟一眼,眼神清澈温和,就像森林里不识危险的小鹿那般纯净,之后不知怎么地微微收敛了眼神,脆生生道:「老爷不敢当,这里正是衣府,家父在学堂授课未回,不知大人远从京城而来,寻家父有何贵干?」

  锦晟听她这回话,有趣地挑了挑眉,「若衣云深是你爹,你应该是衣向华了。我是你爹的旧识,路经此地特地前来叙旧,你怎么知道称呼我大人,还知道我从京城而来?」

  衣向华浅笑道:「家父虽不及『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境界,但会来寻家父叙旧谈事的,往往都有些身分。大人衣着不凡,气质矜贵,看上去必非平民百姓,何况大人在说话时手习惯放在腰际,那是垂挂牙牌的地方,所以小女子猜测大人是京里来的大官……」

  越说,衣向华的表情越古怪,最后她试探地问:「大人该不会……姓锦?」

  聪明!锦晟笑容越来越盛,他当真开始欣赏这衣家小女娃了。「你爹可曾提过我?」

  「提过的,父亲常与大人鱼雁往返,因父亲日常都在学堂,信都是小女子收的。」

  锦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既然如此,你别再称我大人,我与你父亲相交甚深,你便叫我一声锦伯伯得了。」

  「好的,锦伯伯请进门。」

  既然确认对方的确是父亲故旧,且身分不凡,衣向华欠身请人入内,横竖屋子里还有她五岁的弟弟衣向淳在,也不算孤男寡女。

  锦晟一入院子,便注意到了满园的花团锦簇。沿着竹篱的一排迎春花开得正盛,犹如一片金色的瀑布般引人入胜;篱墙上挂着几盆君子兰,碧叶九叠,瓣红垂黄。

  小院里有一片菜园,菜才长出了些苗子,看不出是什么,园旁的架子上爬的并非瓜藤,而是紫藤,架下摆了张躺椅,倒真应和了「紫藤架底倚胡床,那觉人间白日长」的意境。

  院里还有些果树、松柏等不提,即使是早春仍生气勃勃,且看上去四季花卉都有,待得夏秋冬这院里肯定又是另一番风景。

  锦晟知衣云深虽饱读诗书,却没有这等侍弄植物的手艺,想必是出自衣向华之手了。

  心绪至此,又对这衣家小女娃的喜爱更甚几分。

  衣向华领了锦晟入内,却非领至正厅,而是带到了偏房。

  锦晟有些纳闷地进房坐下,衣向华退出后却换了个五岁左右、身材圆润的男娃儿前来,男娃儿先费力端来一盆水,而后又钻出门,回来时奉上了一袭衣衫及一块布巾。

  「锦伯伯,我是衣向淳,是我爹的儿子。」

  小男孩奶声奶气,一开口就让锦晟笑了。

  「姊姊让我来请锦伯伯擦擦手脸换件衣服,说锦伯伯自北方而来,可能未注意南方春热,带的衣裳可能厚了,这袭衣衫是姊姊才做好的,材质薄凉轻透,适合南方天气,爹还没穿上身过,借花献佛,请锦伯伯莫要嫌弃。」

  请男客更衣这种事自然不适合衣向华来,才遣了这么个小男孩。年纪这么小话便说得如此清楚有条理,锦晟当真佩服起衣云深了,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孩子们教得这好?

  衣向淳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末了还是有些害羞地扭头跑了,不过没忘关上房门。

  锦晟哑然失笑,用水擦了身又换上新衣,只觉浑身清爽舒泰,果然凉快轻松了许多。

  「女红倒是不错,衣服也合身,衣家这女娃儿才一见面,就给本侯这么多惊喜啊……」

  他推门而出,衣向淳那胖墩儿还在外头等,一见到他便红着脸问道:「锦伯伯要到正厅坐还是到紫藤架下?姊姊说今天晚霞出大景,在院子里吹着微风赏霞,最是舒畅……」

  「那自然是到院子里了。」锦晟想着,他若进屋子里,那衣向华不就得避到院子来,

  还是自己出去好了,何况这院子百花争妍的美景,他也很是向往,能在如此美景之下休憩,想来也是美事一桩。

  他朝着衣向淳点头笑了笑,真是喜欢极了这小男孩,不由联想到自己那不着调的逆子,已经十六岁了还游手好闲,从来没能和他这个爹好好说话,与他对上两句往往能气血逆流,一点儿都不可爱。

  衣向淳领着锦晟到了院里,衣向华恰好将点心茶水放到了紫藤架下的躺椅上,想来是预料到他会选择到院子赏景。

  待她告退,锦晟也不客气地在椅上躺下,喝着清爽的青草茶,吃着软糯细腻、酸甜可口的酸枣糕,晚风徐徐醉人,放眼望去余霞成绮,旁边还有衣向淳那可爱小娃作伴,此等享受当真如登仙境一般,锦晟难得浑身松快,昏昏欲睡起来。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衣云深堂堂一个举人,刻意不去会试避不出仕,反而要搬到这穷乡僻壤来教书。

  如果说在这里天天过的都是这等惬意生活,那么他也想弃官搬过来了……

  半梦半醒之间,锦晟的耳边传来一句调侃,倒让他从满脑子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

  「好一个安陆侯,穿了我的衣,喝了我的茶,吃了我的糕,连我的位置都占去了。」

  南方初春的白日还热得让人发汗,一到晚上就有了凉意,因此锦晟又赚了一件衣向华新做的靛色外袍,疏懒地与衣云深坐在正厅里喝酒闲聊,没少被打趣。

  「你难得来一回,真是让我损失惨重。」衣云深酸溜溜地看着爱女做的新衣,穿在好友身上竟也那么合身。「在京城那般酒池肉林的地方,居然没让你脑满肠肥,还能像我这般玉树临风,连我今春的新衣你都穿得下。」

  「你这说话方式,像极了我那逆子,气死人不偿命。」锦晟嗤笑一声,抚了抚脸上的胡须。「说起来我远道而来,是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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