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您的女儿,永远都是!」
「爹知道啊,漫漫是爹的乖女儿。」
董姝的婚礼办得很热闹,都说李氏是个精明人,但凡她想做的事都会安排得井然有序。
吃过宴席后,漫漫就和蓝殷回山上了,至今她还没告诉爹爹和李氏,师父已经过世的事,为让父亲安心,她甚至欺骗薛正过几天要随师父下山,四处行医历练医术。
是该下山了,蓝叙的腿一直挂在她心上。
牵着手,低着头,两人走在山路上。
蓝殷知道她心情不好,从昨儿个晚上就不好了。他还玩笑问:「不会吧,你和董姝的感情这么浓厚,竟舍不得她出嫁?」
她没回答,如果她还能回一句「对啊,就是感情好到天妒人忌」,他还不至于那么担心,但她半句话都不说,让他的心提上了,着不了地。
她心底到底有多少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蓝殷越发心疼了,心疼她肩上的担子,心疼她不能与人分享的痛苦。
「漫漫?」
「嗯?」
「你还好吗?」他试着再问一次。
叹气,停下脚步,漫漫看着他,决定再为自己勇敢一回,莽撞一遍。「我非常不好。」
终于肯说了?蓝殷松口气。「为什么不好?」
她咬紧牙关,面露为难。
他没有催促,耐心地看着她。
挣扎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爹爹支开你后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也猜到了,在看过傅云的册子之后。「那你想,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没等他把话说完,她立刻截断。
是的,她恐慌,恐慌那个事实,更恐慌事实一旦清晰了,自己将无处可逃。
她不愿承认跟师父一起被画下的那个与自己几乎长得一样的女人便是她的亲生母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等于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了,曾经认定的父亲母亲都不是亲生的。
「爹爹说我和娘亲长得不像,也许我更像亲生父亲。」
看出她的害怕,蓝殷不再勉强,好吧,她不想面对就别面对,有他护着呢。拉起她的手继续走,他轻松地转开话题。「我想吃鱼了,你给我做。」
「好。」
「待会儿把东西放下,咱们就上山去。」
「好啊。」
「你身上还有没有钱,我想买新衣服,这件显示不出我的英俊倜傥。」
「穿那么好看做啥?招蜂引蝶吗。」
「对啊,我就想招你这只蜂,引你这只蝶。说嘛,给不给勾引?」
「我还有银子,但剩下不多,我把三百两银票偷偷塞在爹爹的钱袋子里。」马上要出门了,她想给爹爹留下更多钱。
「行,不必买贵的,你也买一件吧,我们都穿月白色的,走在路上,人家一看就知道咱们是一对儿。」
「长得像一对儿就行,干么穿成一对儿。」
「有差呢,你看汪大和董姝穿同样的大红喜服,怎么看都像一对儿。」狂蜂浪蝶,蛇鼠同窝。
「我听得出来哦。」
「听出什么?」
「你在讽刺人呗。」
「我讲得那么隐晦,你居然还能听出来?」
就这样两人一路讲着无聊琐事,把困扰漫漫的身世问题暂且丢到一旁。
说笑间两人回到屋前,漫漫直觉往里走,却被蓝殷一把抓住,接连倒退。
怎么了?漫漫朝篱笆里望去,门锁得好好,撅子草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屋里有人。」他低声道。
凶手又来了?来找木盒,找诺族守护数百年的宝藏?
漫漫才想着,下一刻屋里窜出两个黑衣人。
蓝殷把药箱交给漫漫,一个飞身跃过篱笆,在院里直接和黑衣人动上手。
不过转眼间,双方已经拆上十余招,蓝殷招招直取对方致命处,下手无比狠毒。
蓝殷担心对方人数众多,万一下手不够狠戾,漫漫被盯上就危险了,他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因此招招进逼。
蓝殷不要命的打法很快让对方感到左支右细,不得不放弃沉默,扬声道:「国公爷让我们迎接二少爷回府。」
这声大喊令蓝殷停下动作,视线对上从屋里走出来的文总管。
文总管确实是父亲身边的人,并非江氏手下,所以是玉佩送到父亲手上,还是安晴真找到父亲,把他的事透漏出去?
应该是前者吧,如果是安晴真透的消息,来的人不会是文总管。
「二少爷。」
蓝殷看着对方,一语不发。
文总管细细观察主子,片刻后做出判断——二少爷真的失忆了。
「二少爷不记得奴才?奴才是镇国公府的前院管事文琮舟,奉国公爷之命来迎二少爷回府。」
沉下脸,蓝殷回答,「你们先回去,过两天我就回去。」
文管事满面为难,国公爷的命令是——把那个孽障给我抓回来!
漫漫见状,缓颊道:「别担心,你们先回去,明后天我就送他返京。」
看看漫漫再看看二少爷,片刻后文管事决定退让一步。
「多谢薛姑娘,国公爷说感激姑娘救二少爷性命,这些日子叨扰姑娘了,特命奴才送来黄金百两,奴才已经放在厅里。」
「知道了。」
蓝殷挥挥手,文管事连同六、七名黑衣人离开小屋,但他们并未真正离开,而是在附近找个地方窝着。
漫漫不知道,蓝殷却清楚,他们是父亲身边的老人,没有完成任务不敢轻易离开,乖乖退出屋子,不过是给自己两分面子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看见桌上的金锭子,漫漫笑道:「这下有钱买新衣裳了,咱们有多贵买多贵。」
蓝殷没答话,上前直接将她收进怀里。
所有事都是自己谋划的,指点桃花进京城典当玉佩,刻意让父亲找到自己,但真正要离开了,却是离情依依。
他才在这里待多久?两个月吧,短短六、七十天中,这里给了他归属感,远远看见这幢小屋,燃起一室烛光,他便感到自在惬意,无须矫情,不必演戏,他有权在这里放纵自己的真性情。
这段时间,他做的事并不比平常少,却丝毫感觉不到辛苦,只觉得畅意自在,觉得人生得意、事事顺心、左右逢源。
他认为是因为漫漫,是因为这方水土养人,这个屋子给了他家的感觉。
早知道要离开的,但临别之际却不想走了,他想多待一会儿,想和漫漫上山采药,想去深塘捕鱼,想吃漫漫普通到淋漓尽致的厨艺,想……单独和她在一起。
她察觉到蓝殷的失落,轻拍他的背,低声说:「怎么了?回家不好吗?」
不好,那个深宅大院给不了他对家的向往。蓝殷没回答,却道:「我们去抓鱼吧,抓一条又肥又大的鱼。」
抬头,漫漫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坚毅的下巴,他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像不服气似的。
漫漫顺从他的心意。「走吧,抓鱼去。」
「我去拿背囊。」
鱼塘边,两人边抓鱼边玩水,他们把对方泼得全身都湿淋淋地,嘻嘻哈哈的笑声传遍密林。
「漫漫,我要吃蒸鱼。」蓝殷说。
「行,但那得回家才能做,你不是还想往深山里去?」
「那支人参不挖出来,我心痛。」
他看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想动手,漫漫却说:现在咱们不缺,让它多吸收一点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等它再长大一点吧。
然后,一路留到现在。
「那这些先烤了吃,回程再抓几条回去?」
一个好字,蓝殷立马转身升火,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这段时日的训练,还真给他训练出几分成果,他再不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
漫漫在塘边杀鱼,一回头……照惯例,蓝殷又失踪,她不担心,因为确定他不会抛下自己。
不久后蓝殷果然出现,手上多了一窝蛋、两只兔子、五只野鸡。
「吃不完那么多的。」漫漫说。
「没事,肯定能吃完。」拉起她的手,蓝殷淡淡丢下一句,「还不动手,光等着吃吗?」
语音方落,黑衣人咻咻地从林子里跳出来,连文总管都从大树后面走出,围着火堆开始「动手」。
看见他们,漫漫明白,无论如何明天蓝殷都得跟着他们离开。
放下鱼,两人走进深山密林,寻找蓝殷心心念念的人参,他们挖参、采灵芝,又去祭拜过师父后才回到水潭边。
今晚胃口不佳,两人都吃得不多。
带着药材回到小屋后,烧水、沐浴,趁蓝殷洗澡,漫漫把药草收齐,拿出木盒与师父留下的册子,连同父亲给的玉观音和簪子收入药箱内。
「热水弄好了,你去洗吧。」
「好。」漫漫说:「我的东西都带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带的,不大的话可以收进药箱。」
「我要带蟾蛛粉。」
「你还用上瘾了?」漫漫失笑。
「可以带吗?」
他笑盈盈地望着她,软软的笑容软了她的心。
「去吧去吧,想带什么通通带上,如果不够放,厅里还有一个药箱。」漫漫决定纵容他一回,也许日后即便想要纵容,也没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