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声欢呼,蓝殷冲进药室,把观観很久的蟾蛛粉、蜘蛛丝、螳螂锯、蛇牙液全数给张罗了。
抱回瓶瓶罐罐,打开药箱,发现木盒上头多了个没上锁的铜盒,他顺手打开,在看见玉簪刻的花纹时目光微凛,皱起眉心。
那是一串叶子,叶缘处有锯齿状,雕工细致,很少人会在簪子上刻这种花纹的,蓝殷顺着纹路慢慢摸索,每碰到一个浅浅的凹处便用拇指或轻或重地按压,在压到第五片叶子上的凹孔处时,喀地,簪子外折,从里面弹出一根细长的银色钥匙。
蓝殷目光闪烁,将钥匙收回簪子里,静静等待漫漫沐浴结束。
并没有等太久,漫漫就带着一身水气进屋,他取来巾子把她的长发绞干,动作轻柔,小心不将她头皮扯痛。
这得有多少经验才能做得这么顺手?漫漫本想揶揄他两句,没想到头发半干时,蓝殷往她身边一坐,将铜盒往她肘边推来,问:「谁给你的?」
「爹爹说,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接过铜盒,她拿起里面的玉观音。
「你看我发现什么?」蓝殷取出玉簪,同样的手法,在数到第五片叶子时,压下凹洞,玉簪折成两截,银色钥匙再次弹出。
「这钥匙是开哪里的?」漫漫不解。
「忘记了吗?我们缺一把钥匙。」
是缺一把钥匙,但这是娘留给她的,与师父还有诺族无关,她抗拒着这个想法。
「天下盒子多如过江之鲫,不会那么凑巧……」她执拗地坚持。
蓝殷不与她争辩,直接将钥匙插进木盒,轻轻一转,喀答,木盒打开!抗拒无用,执拗无益,事实摆在眼前。
相顾无言,漫漫垂下眼眸,心头一沉,她躲不掉了。
她试着解释这样的巧合,但蓝殷坏透了,又用几句话把她的解释堵在嗓子眼。
「册子上说,族长保管木盒,族老将钥匙交给选定的下一任族长,钥匙不在你师父身上,却是你母亲留下的遗物。」
意思够明白了,她的母亲也是被选中的三人之一,傅云之所以一眼看中漫漫,决意收她为徒,肯定与她的长相有极大关系,再加上册子里的图像,答案呼之欲出。
「也许玉簪是我娘意外中拾得,跟诺族、继位者没有关系。」
都这样了,漫漫还要硬拗?蓝殷失笑,可以理解的,刚知道父亲不是亲生的,她已经够难过,要是又证明娘也不是亲生的,怎么承受得住?
行,想否认就否认到底吧,反正这并不影响他们找出真凶。
蓝殷从木盒里取出薄如细绢的纸张,上头画着地形、指标,是地图无误。
细观片刻后,漫漫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知道,是苍狼山。」在……燕王的封地里面。
第七章 交换秘密(1)
深夜,屋里屋外一片漆黑,月亮斜挂天边,秋风轻,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漫漫说:「让他们进屋休息吧。」
蓝殷说:「不要,今晚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像往常一样,他躺在面东的大床,她躺在面西的小床,她听见他的辗转反侧,而他听见她的轻叹。
蓝殷对于即将结束的今天不舍,而漫漫对于即将到来的明天忐忑。
他赤脚下床,把漫漫从小床抱到大床上,将她摆进床内侧后,在她身边躺下。
「漫漫,我想起来了。」他说。
声音很低,却重重地敲上她心版。
因为看见文总管吗?前世他也是这样,也是遇上旧时人,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
「你想起什么?」漫漫问。
「所有,一切,通通,全部。」
他每说一个词,她的脸色便惨白两分。所以他也想起安晴真了?那么承诺还算数吗?
「我想起『白灵』了,你这个小骗子。」他在她耳边轻笑。
「你还……记得?」
「对,你的样貌并没有改变太多。」
「是你的记忆太好。」她闷声道。
「好吧,允许你喊我天才。」轻笑过后,蓝殷又道:「那年我想尽办法,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人人奉上千金、排队才得以一见的『白灵」。你知道什么叫做失望吗?我差点儿把白灵从祭台上拉下来,狠踹两脚。什么鬼灵童啊?哪来的灵气?根本是个混吃骗喝的家伙。漫漫,你骗得我好惨。」
「对不起,当时除了拿灵童说事,我想不出哪个孩子讲话能被大人认真看待。」
「还有理了?那为什么救下我之后,假装不认得我?」
「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你要简单?你不想和我搭上关系?你想要我早点离开你?」他一句句猜测,每句都猜得无比准确。
「对。」
「为什么?你打心里瞧不起我,你轻视我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不是。」
他翻身,一口气翻到她身上,箍着她,透过微微月光看着她眉眼。「你讨厌我?」
「没有。」
「你想和我切八段,永远都别有牵扯?」
「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要和我弄得泾渭分明?你明明就关心我、在乎我,要不怎能对我说出那些掏心掏肺的话?」
她选择不回答前面那句,直接反击。「我说得再掏心掏肺,你也没把我的话听进耳里,有什么用?」
「谁说我没听进去?我当然知道,为亲情放弃人生很愚蠢,但是大哥的断腿和我有关系,如果不是我招惹吕杨,大哥也不会被下黑手,我自觉罪孽深重,每每午夜梦回,我都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从小处处维护我的大哥。
「江氏不喜欢我本就正常自然,再大度的女人都不会对分走丈夫宠爱的姨娘、庶子付出关心疼爱,但是大哥并不,他真心拿我当兄弟一路照顾,我却害惨他的一辈子。」
「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你知道府里下人背地里是怎么议论的吗?他们说,大少爷残废了,爵位肯定由二少爷承袭。大哥失去双腿,失去人生,连爵位也要被我抢走吗?如果我是江氏,我都想弄死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所以你默许江氏对你下毒手?」漫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隐隐作痛着,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够不珍惜自己?他不晓得有人会为他心疼吗?
垂眸,他默认了。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蓝殷,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可怜的孩子……叹息声起,她轻轻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轻轻告诉他,「你不可以这样想,你哥很重要,你也很重要。」
头贴在她颈间,他娓娓说道:「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想过袭爵,爵位本来就是大哥的,不管他是不是残废,都轮不到我头上。但这么想的人似乎只有我。」
「所以你接受捧杀,不思上进,刻意无赖,你青楼狎妓、赌坊作宿,还处闯祸,故意把名声搞坏?」
「我必须比残废更废,才能阻断父亲的想法,安江氏的心。」
「你确定这么做就能让她安心?」
「你说的对,没用的,对于恨我的人,即便示弱,对方也只会想要一脚踩死我。我都明白,但对兄长的愧疚,还是让我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不介意被捧杀,不介意无赖,我只希望爵位仍然能够被大哥牢牢握在手里。」
「但是那天你出现了,你告诉我要变强才能控制一切,你的话在我心中萦绕,从否定到接受认同,再到下定决心改变,整整花掉我三个月。」
当然促成这一切的关键是安晴真的出现,他相信她能够预知未来,因此对于她是灵童的说词不曾有过疑问。
「然后呢?」
「我找上外祖父。外祖父是个七品小官,而舅舅连官都不是,他只是个商人,如果不是这样的家世,也不至于父亲一声令下,吴家再不甘愿也得乖乖把女儿送进王府做妾。
「外祖父的仕途虽然不怎样,但学问不容置疑。我背着江氏跟着外祖父念书,跟舅舅学习经商,舅舅知道我喜欢舞枪弄棍,又找来江湖人士教我武功。
「一年年过去,我易名改姓考取秀才、举人,我练得一身武功,还机缘巧合得到秦将军青睐,有幸跟着他学习兵法。我开始累积人脉、学习驭人,这一路走来,我幸运得像个天之骄子,好像想要什么就能够得到什么。」
「我的手下有十二文人,十二武士。武士以『流』字命名,他们护我平安,为我侦查,搜集资料,不管我交派什么事,他们都得使命必达。」
「文人的年纪普遍比我大上一轮,我习惯喊他们叔叔,陶叔叔、易叔叔、成叔叔……叔叔们为我辉精竭虑,为我的前途谋划,为我悉心管理旗下铺子,别问我名下有多少铺子,我也不是太清楚,却晓得自己应该是家财万贯,有权力脑满肠肥。」
「哪来的钱做生意?我记得你穷到被堵坊保鑛给丢出门外。」
蓝殷咯咯轻笑。「别忘记,我可是有个仁慈宽厚的嫡母啊,我赌、我惹祸,事情闹得越大她越欢喜,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掏钱帮我解决难题,是她掏钱让我盘下第一间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