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江家牵扯得太深,肯定是保不住了。
皇帝非常有耐心,早在十几年前就想动江家,只不过江家盘根错节,势力庞大,他皇位尚未坐稳,哪能大动干戈,轻易掀起朝廷风暴,让人有可趁之机?
没想到江家的手越伸越长。
看着父亲愁眉苦脸,蓝殷浅哂。江氏大概想都想不到,她最擅长的捧杀,皇帝也对江家用上了。
为巩固势力,为将赵阳送进东宫,江家敛财本事比皇帝老子还大,户部尚书要是有江家一半本事,国库年年都会溢出来。
随着江家势力庞大,多少旁支亲戚打着江家名号在外欺男霸女无法无天,他们透过赵阳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的恶劣事迹更是时有所闻,再加上这些年江建和的金元赌坊惹下的人命官司,早已搞得天怒人怨……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攒在皇帝手中。
不过真正让皇帝对江家动了杀心是因为燕王赵奎,江老太爷明知赵奎是皇帝心中的毒刺,为推赵阳上位,竟和赵奎联手?这种情况下皇帝不想弄死他都难。
「乌大师那边?」
「査清楚了,乌大师本名庄乙乌,是燕王身边重要的谋士,此事我已经禀报圣上。」
有趣吧,赵奎一面与江家联手,一面给赵阳下毒?
无论如何,能査到乌大师,漫漫是最大的功臣。
庄乙乌假扮游方道士接触赵阳,渐渐成为他最信任的人,这几年赵阳的身体都是乌大师亲自调养的,听说他有一身好医术却不轻易出手,听说他救人必须看缘分,听说他不与阎王抢人,听说……
和庄乙乌有关的「听说」一大堆,但蓝殷一路查下去,他就是个装神弄鬼家伙,和当年红极一时的灵童一样。他先给人下毒,再为人解毒,以此证明自己医术不凡,事实上他真正在行的是毒,不是医。
猜对了,他是诺族男子,「绝后」就是出自他的手。
困惑终于解开,为什么诺族不传之秘会外传?为什么诺族会倾覆?有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族人,诺族气数已尽。
知道庄乙乌的身分之后,接下来的事就不难推测了。
燕王扶持赵阳上位后,只剩下一、两年寿命却膝下无子的赵阳死亡,亲民爱民、仁德善战的燕王继位就顺理成章了。
可怜江家,还以为找到好帮手,没想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先帝善教子呐,一个比一个有耐心,一个比一个城府深沉,用一、二十年的时间来谋事……非普通人能办得到。
庄乙乌的事往上报之后,皇帝不动声色,将身边人査过一轮,还真的查到稀有毒药,哪天时机成熟,汤汤水水一喝,早朝时分皇帝从龙椅上滚下来——驾崩!
这戏怎么想怎么好看,可惜演不成啦。
蓝殷在飞虎卫里挑选几个俊俏小伙送进宫里演太监,日夜守护圣上安全,江家、三皇子府都已经着人看守。
接下来等着吧,等主角上场来一幕高潮迭起……之后群芳散尽,曲终人稀。
蓝继怀问:「杀害大皇子的凶手抓到了吗?」
「抓到了,身分还在审,但确定与二皇子无关。」
「那边都已经布置好?」
「父亲放心,滴水不漏。」
蓝继怀看着庶子,满怀欣慰,怎么都没想到他能混得这么好,皇上最看重的飞虎卫呢,他是怎么办到的?
在江氏面前,他不敢对庶子太好,只能在暗地里透过他的外祖给予协助。
有一度他以为儿子真要去经商了,失落之余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有事可做,不会成天斗鸡走狗。
没想到,他一时兴起决定参加科考,考就考吧,当亲爹的旁的帮不了,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儿子换个身分去玩玩也不困难,谁知道他竟然院试、乡试,一路过关斩将。
会读书,会武功,会驭人,够了!能养得活自己,不给家里添乱就行。他对蓝殷的期待一向不高。
可他竟然不声不响救下四皇子,且得到皇帝的看重。
旁人不知,身为皇帝第一心腹,蓝继怀清楚得很,皇上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是的,就是四皇子的亲生母亲。
遥想当年,皇帝还为她开夜市,每逢初一、十五两人微服出游,蓝继怀曾经伴过驾,曾经亲眼目睹两人之间的浓情密意,身为皇帝不该在女子身上付出真心的,但她让皇帝破了例。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最不看重四皇子,大错特错,恰恰相反,皇上早就拟好诏书,日后将会传位给四皇子,所以……自己是皇帝的心腹大臣,儿子是四皇子的心腹大臣,蓝家能不再荣耀五十年?
蓝殷被父亲「慈爱」的眼光看得头皮发麻,咬咬牙,问了句从小到大很想问的话。「父亲,你为什么会对皇上那么忠心耿耿?」
蓝继怀摸了摸自己的美髯,得意道:「你爹阅人奇准无比,当年我就认准皇上能上位,只要全心跟着他就会荣华富贵,爵位加身。所以你好好听爹的,认准四皇子,紧紧跟随,你就会仕途光明荣耀满门。」
「父亲为啥认定四皇子能够上位?皇上正值英年,也许还会有其他皇子出生。」
他微微一笑,上半身凑近儿子,低声在他耳边说:「我看到传位诏书了。」
蓝殷恍然大悟,缓缓点头,也凑近父亲耳边低声问:「所以当年父亲也看到先帝的传位诏书?」
目光一凝,这贼精小子竟然一语中的?额头黑线无数,蓝继怀往儿子额头弹栗爆。
「嗤!被猜中就恼羞成怒,修养不够。」
「你爹的修养远远胜过你。」
「不比比怎么知道?」
父子对视,下一刻,爆出笑声。
蓝殷从来没和父亲这么亲近过……
「不能吗?为什么?」漫漫问。
这是第七次小雨阻止她出门。
漫漫没有非要出门的,事实上她很忙,为前往苍狼山,她成天都在药室里面捣鼓药材,治外伤的、腹泻的、发热的、蚊虫咬伤……所有能够想得到的她都要做出来。
量还不能少呢,蓝殷说了,这次他会带「十二流」一起,因此她每天都待在屋里忙着,没想过到外面晃,直到她缺了一味药,想出门采买。
小雨阻止她,并自告奋勇跑这趟,问题是小雨不懂药材,万一买到次货呢?
但在小雨的坚持下,漫漫妥协了。
可是一次、两次、三次……漫漫隐隐发现,不管是小雨、马管事或府里上下仆婢,大家都有意无意地不让她出门。
上回眼看阻止不了,只能同意,可她不过是上个街,想买点乐乡居的白酒,前前后后居然跟上十几个人,她又不是哪家贵女,需要搞这么大阵仗?那种感觉让漫漫怀疑自己被软禁了。
可没道里呀,蓝殷说过,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但他们的表现……信任?有点困难。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她试着说服小雨。「我必须回镇国公府一趟,大少爷的脚不晓得恢复得怎样?」
小雨急道:「大少爷的腿已经没问题了,现在天天和国公爷一起上下朝。」
「大少爷性格好强,行走时就算感觉疼痛,定也会强忍下来,一次两次还好,若是疼痛加剧,很可能会前功尽弃。」漫漫刻意说得严重,观察小雨的反应。
小雨确实急了,道:「姑娘等等,我去问问马管事。」
漫漫没有为难她,心中却猜想:他们的责任除保护之外,还有看管?
为什么要看管?谁下的命令?江氏?镇国公?还是蓝殷?
她压抑焦郁,面无表情地提笔写下一串药材名。
一个时辰过后,小雨跟着马管事进屋。
马管事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行事绩密,思考周虑,明里暗里替镇国公办过不少事,他算得上是国公爷身边得用的人物。派这样的人来看管自己,她只能猜想,情况颇为……严峻?
马管事上前道:「姑娘放心,方才已派人回国公府问过,大少爷的腿恢复得相当好,并没有任何疼痛状况。」
这么不乐意自己出门?为什么?她出门会造成什么无法预料的结果?
漫漫看了马管事几眼,将压在册子底下的纸条交给小雨。「既然这样,我就不出门了,小雨,待会儿你帮我去回春堂抓药,数量我都写在上面了。」
见她这样说,小雨松口大气。「奴婢马上就去办。」
「别急,时辰不早,先用午膳吧!」
「好。」小雨朝马管事点点头,两人一起出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漫漫走进内室,拿出医箱,打开夹层,拿出里头的瓶罐,做出决定。
「一起吃吧,菜很多。」漫漫说。
小雨不疑有他,姑娘本就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更没那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经常是两人说说笑笑吃完一顿饭。
今天桌上摆的全是新菜色,不晓得姑娘喜不喜欢?
二少爷对姑娘是真的很好,聘来厨子全是酒楼大厨,菜色天天换新,连她的腰围都圆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