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先坐坐,我进去伺候薛姑娘更衣。」
「好,你快去,别理我。」他连连挥手。
丫头进屋,蓝殷坐到案桌前抽出一本书,漫漫把他给的银子全用来买书了,医书、小说、游记……每种漫漫都喜欢。
她是个好学的小姑娘,倘若是个男孩子,许是就能考状元郎了。
有漫漫这颗珠玉在前,自己岂能落后太多?是该提起精神好好振奋了,读书、当差,争取和大哥一样成为家族荣光才是。
他在这里自我激励的同时,漫漫从里屋出来,微湿的黑发像瀑布似的披在肩后,她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纤细的腰肢、姣美的五官,美得像个仙子。
就是这番模样,自己在重伤昏迷之际才会以为已经死了,进入神仙窝里。
「这么开心?」望着蓝殷掩不住的笑意,她跟着弯起双眉,他的快乐总能感染她的心情。
「我刚才去看大哥,他已经能扶着墙走路。」
「被你发现了?」蓝叙还特地叮嘱咐自己别说,想给蓝殷一个惊喜,眼看两兄弟感情日益深厚,她为他感到开心。
「你早就知道?」
她噘起嘴巴,勾起眉毛。「我是大夫,这种事能瞒得了我?」
「可不是吗?没有人比我的漫漫更厉害。」
「我的漫漫」,这是她最喜欢的四个字,她叉腰撅屁股,笑问:「看见没?」
「看见什么?」
「尾巴翘起来了。」
蓝殷大笑,把她的头发揉成鸡窝。「看见了,值得翘,应该翘,你不翘我都想帮你翘。」
蓝叙意志坚强,他的伤比想像中更重,治疗时的艰难痛苦,他半声不吭,全数承受,未满三月已能下床行走,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
蓝殷握住她双臂,眼底感激无数。「漫漫。」
「嗯?」望着他无辜的兔子眼,她心软也心疼,这个不允许自己长大的男孩,渐渐长大了。
「我欠你两条命。」
她用力点头,捧起他的脸乱揉一通。「何止两条命?你欠我一整个世界。」
他也掐上她的脸,笑得乱七八糟。「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债多不愁,往后别再说欠不欠的鬼话。」
「我会还你的,用尽力气也要还。」
她知道啊,他就是这种人,欠不得债,一欠就要为对方掏空自己,所以明知江氏欲置他于死地,看在蓝叙分上,他连提都不提。
这时候她特别庆幸,幸好他是人人憎厌的大废渣,幸好没几个人对他释放善意,要不,他这辈子光拿来还债就够了。
「既然这样……要不,拿肉身来偿?」她的手指戳上他胸口,硬硬的、宽宽的,让人很想往里头窝。
他挽起袖子,把手臂放在她嘴边。「行,割肉喂鹰,我帮你挑一块好入口的。」
「我是鹰还是雀啊,我怎么闻到嘲笑的味道?」她掐起他的腰间肉,一扭,痛得他哇哇叫。「既然要吃,我就要这块。」
他哈哈大笑。「漫漫眼光好,这块肥瘦相间最是软嫩。」
看着两人打闹,小雨心想:姑娘和少爷的感情真好,听说少爷失踪时,日日与薛姑娘同屋而居,同榻而眠,所以姑娘会成为二少奶奶吧?
打闹一阵后,蓝殷正起神色问:「大哥说从明天起只需药浴,不必针灸?」
「对,还要辅以药物,估计半年就能行走自如。」
「太好了,你终于可以放松。到京城这么久,我还没带你到处走走,说,想去哪里?」
「都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好,就这么办。来,我先帮你绾发。」
他拉她坐下,宽宽的手掌抚着她的头,长长的食指从微香的发间滑过,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自鼻息间掠过,再确认时,香气不见了,蓝殷微怔片刻后失笑,他在想什么啊?
蓝殷指向前方不远处。「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金瓦红墙,知道的……师父说过那是皇宫,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住的地方。
「以后我要在那里当差。」
「你找到差事了?」
「嗯,父亲帮我谋了个宫廷侍卫的职位,从明天开始,我再不能到处瞎晃。大哥说,好姑娘不会愿意嫁给碌碌无为的男人。」
听到这话,漫漫又控制不住地心疼了。
哪里碌碌无为了?他的不长进分明是想让某人安心,对上他的眼睛,她的口气再认真不过。「有眼光的好姑娘会知道你有多好,不管你有为无为。」
第一章 不想做朋友(2)
一句话让他咧了嘴,开了心,她的安慰总能带给他无比自信。「真的吗?」
「我从不说假话。」她笃定地点了头。
「漫漫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长臂一勾,他搭上她的肩膀,把她勾进自己胸口,她是能懂他、能分享心事,是他想珍惜一辈子的好朋友。
「父亲问,你想要多少诊金?」蓝殷问。
镇国公?他很忙,忙到鲜少在家,漫漫至今尚未与他打过照面。「我说多少就多少?不怕狮子大开口?」
「开再大的口都该,你救回他两个儿子,否则国公府将会后继无人。」
「听起来我好像有点厉害。」
「什么有点,分明是非常、无比的厉害。皇上知道哥哥的腿快治好,高兴极了,说要召你进宫封赏,瞧!漫漫可是挽救了朝廷不可或缺的栋梁。」
漫漫望着他的兴奋,轻叹……就这么开心?不嫉妒愤怒?他们是兄弟啊,一个被比为云,一个被踩做泥,怎不见他忿忿不平?
「干么这样看我?」他摀住她的眼,漫漫的眼睛太清澈明亮,他有被看穿的不自在。
「真不恨吗?」
蓝殷知道她在问什么,轻喟。「若不是我害大哥腿断,以前她对我很好。」
她看出他的言不由衷,是在自我说服?说服自己那不叫捧杀,而是疼惜?睿智的他,得用多大力气才能自欺欺人?
转开话题,他道:「母亲要替我和大哥相看人家了,看在我将功赎过的分上,爹爹答应替我上门求亲。」
求亲?蓦地,漫漫红了双颊。
记得的,他提过「心悦女子」。他说她是救命恩人,是个漂亮聪明的小姑娘,既漂亮又是救命恩人……除了薛夕漫,还能是谁?
心跳急了,呼吸喘了,她愿意的呀,从救下他那天起,她便愿意……这肯定叫做一见钟情。
「漫漫,我的名声这么差,她会不会不乐意嫁给我?」
绝对不会,她在心里回答,却拍拍他的肩膀,手肘撞撞他的腰际,她挤挤鼻子问:「可不可以对自己有点信心?」
蓝殷傻笑着抓抓头发,莫怪他患得患失,他是真担心自己不够好。
「说的对,我该有信心的,以后我会越变越好,好到超乎想像。你告诉我,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我想送及笄礼,讨她欢心?」
及笄礼?还有好几个月才到呢,他现在就上了心?暖意传到心底,甜甜的滋味渗入唇舌,喜悦在眼底满盈。
「送礼重要的是心意,你站在她的立场,先想想她会喜欢什么。」
「这样啊,她喜欢弹琴,我送她一张琴,还是古谱?」蓝殷相询。
「弹琴?」心在瞬间沉入谷底。
她不会啊?难道他指的救命恩人不是她?是她会错意、表错情?倏地,唇舌间的甜蜜被苦涩取代,心被冰雪封冻,眼底喜悦转为浓郁哀愁,她……猜错了?
「对,她的琴艺在京城数一数二。」
「她是谁?」灼灼目光迎上他的欢悦,突然间感觉刺眼。
「她叫安晴真,聪慧、高贵,诗书琴画样样通,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幼时曾经救过我……」
蓝殷还在哇啦哇啦形容着安晴真的美好,漫漫的脑袋却撞上大山,撞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真的是……弄错了啊,多么可笑荒谬的错误,他心悦的从来不是她,亏她还在想像着初初的一见钟情,亏她满脑子盘算着他的一辈子。
蓝殷没错,错的从来都是薛夕漫……
他说哥儿们,她以为那是亲昵说辞,原来是货真价实。
他对她的好出自感激,他对她的包容是为着谢意,他对她的定位,是朋友不是夫妻……呵呵,她怎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亏她以为自己好聪明,亏她以为自己天生敏锐,对感情不会错估,谁知……好丢脸、好离谱啊,她怎会让自己陷入这等程度的困境?
笨蛋,愚昧,白痴……
「爹爹说他会厚着脸皮帮我去提亲……」
他还在说个不停,张扬笑靥刺得她心痛,碎裂的心脏被大杵反覆碾压着。
这时候她最好立刻转身走掉,假装自己从没会错意,这时她应该说几句类似祝福的场面话,好配合他这么热烈的情绪与场景。
她这样想着,于是张嘴,只是万万没想到,出口的话竟然是她的真心实意。
她说:「你喜欢安晴真,那我怎么办?」
两句话,她惊慌,他惊吓。
他停下叨叨,双瞳瞬间放大,而她错愣,恨不得挖洞把自己埋掉,顿时气氛变得无比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