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乱说话啊,她又不想挟恩求报。
他都说得那样明白了呀,安晴真是他掌心的朱砂痣,是他无法放手也不能放手的真爱,是他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是他……一生所系。
这样的心意,这样的感情,她拿什么插足?
只是……真的,她真的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失去师父失去爹爹,她连家人都没了,她只剩下他,可她不是他的白月光,无法温柔他的人生,所以他无法当她的太阳,无法为她照亮。
她还以为他们会幸福一生,谁晓得幸福只是她的独自幻想。
怎么办?她心乱心慌,从山林乡野来到京城,她仗恃的不是勇气而是蓝殷,可他的爱情与她无关,他的人生与她无关,无关的他凭什么成为她的仗势?
是啊,凭什么呢?
两人都慌了,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看着他,而他看向远方……
曾经多么要好的两个人,现在连目光都不敢交会了,所以许多时候,窗户纸是真的不可以戳破的对吧?
苦笑,漫漫认错。
是她不该脱口而出,不该错认关系,不该主观认定救命恩人是自己……
同时间蓝殷也逼着自己必须讲几句话来缓解尴尬,于是在几次深吸深吐后,他问:「饿了吗?」
「饿了。」
他尽力了,她知道,于是顺着台阶爬下高墙。
他松口气,说:「四海居的鱼烧得极好。」
他们没在外面吃,因为漫漫意兴阑珊,于是把席面叫回家里,这个下午,他们决定不醉不归。
一醉足以解千愁,漫漫想借酒把不该出口的话收回,把他的压力收拾干净。
明白的呀,压力只能加诸在深爱自己的人身上,陌路人没有义务承担。
虽然刀子在刨,心在扭绞,虽然感情在咆哮,理智在喧扰,但她别无选择,因为明显松一口气的他,明显地让她理解——他并不爱她。
不爱就不爱,骄傲的漫漫不求感情施舍,她用尽力气逼自己确认,蓝殷是该一点一点被推向远方的男人。
他又拉上她的手,自然而然地。
就是这样的亲昵才会让她误解,不能放任错误感觉继续,他们只是哥儿们,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兄弟,所以她笑着抽回自己的手。
掌心一空,蓝殷突然感觉……丢了什么?
他们走回府里,在院子前蓝殷突然停下脚步,牢牢握住她的肩膀,真诚道说:「你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亲妹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我最亲的家人。」
一笑,她痛恨他的真诚。
酱肘子好吃,鱼也烧得极好,但是酒差强人意,可她喝过一杯接一杯。
她不认为酒能解愁,但是能解心、解綑绑,能让意识模糊,获得短暂自由,因此她笑得很开心,咯咯地笑翻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笑个不停,笑得春光明媚,笑得泪水翻出眼窝。
「那年我十岁,安晴真救了我,她什么话都没留转头就走,直到我再度碰见她,救了差点被人拐走的她,天晓得我有多兴奋,可她是个才女,我却是京城有名的纨裤,即使如此我还是暗暗告诉自己,日后定要娶她为妻……」
他说个不停,而她头痛得紧,却依然举杯对他,笑得眉眼眯眯。「恭喜你得偿所愿,再干一杯。」
「第一次见到你,我感觉分外熟悉,因为漫漫跟安晴真有某部分相似……」
胡乱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他对她这么好,就因为她们之间有某部分相似,那如果……相似的部分扩大再扩大,他是不是就会误解,其实他喜欢的不是安晴真,而是薛夕漫?
趴在桌上,她咯咯笑问:「真的很相似吗?」
「对。」
「太好了,恭喜恭喜,再干一杯,我像极嫂子,那就更像一家人了。高兴,得意,薛夕漫居然能当才女替身!」她猛拍桌子哈哈大笑,笑得欢腾夸张,肆无忌惮。
「别光喝酒,吃点菜,要不会醉的。」
哈哈哈,她正需要一场大醉……待清醒后,过去的全不算数,一切一切从头来过,清醒后天地间唯她独行,不必相送。
什么?寂寞?没事,她能适应的。
孤独?小事,她谁啊,孤独就是老天爷给的配备啊。
她才不怕呢,她要欢欢喜喜、乐乐意意迎接一个人吃饭睡觉旅行的生活,她要一去紫台连朔漠,她要独留青塚向黄昏,多凄美、多有故事画面。
于是她笑着,欢喜着,勇敢着,于是她大醉,吐得乱七八糟,于是她抱着棉被美美地沉睡,然后做出决定——隔天清醒,所有事都不曾发生过。
蓝叙的腿恢复得很好,号过脉后,漫漫轻声道:「可以了,以后再不必用药。」
她淡淡说完,留下一张笑脸,转身之际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
「薛姑娘。」蓝叙唤住她的脚步。
漫漫转身,看着恢复健康的男人,莞尔一笑。蓝家的男人都长得很好,随意笑开就能让女子芳心向春。「有事?」
蓝叙垂眉。对,有事,阿殷喜事将成,心仪阿殷的她怎么办?双眉深锁,他不愿意她难过。「薛姑娘要离开了吗?」
「对。」不离开做什么?当真脸大,以为自己是蓝家亲人?
她盘算着,离开之后当个游走四方的铃医吧。
第一站先去哪里好?江南?漠北?
「如果薛姑娘愿意留下来,我想说……蓝叙心悦姑娘,愿娶姑娘为妻。」
回眸,定眼相望,蓝叙和蓝殷一样,都有张诚恳亲和、会让人感到舒服安全的脸庞。沉默许久,她摇头道:「大少爷是个好人。」
蓝叙微讶,被看透了?她知道自己是为了报恩?
不对,不仅仅是报恩,她这样的女子,只要相处够久,谁都会喜欢上的。
他还想说话,不料蓝殷在此刻冲进来。
「大哥,漫漫,你们在聊什么?」
望着两人,蓝殷觉得自己差劲透了,他很清楚接下来大哥要说些什么,他应该乐观其成,应该添柴加油、玉成好事才对,毕竟很好的哥哥、很好的漫漫,他们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
但……心酸了,莫名其妙地不愿意两人太靠近,于是他闯了进来。
「没聊什么,我先回房。」她朝两兄弟点点头,走出房门。
蓝殷抱歉地看一眼哥哥,立刻转身追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屋里。
听见脚步声,漫漫深吸气,转过身。「还有事?」
看着她淡淡的表情,心撞了一下,蓦地,他夸张起笑靥,拉起她的手说:「漫漫,快恭喜我吧。」
她给的恭喜还不够多吗?面甜心却涩,体贴的蓝殷不再体贴,他专戳着她的心窝子说话,不过她还是顺从他的心意说出,「恭喜。」
好聚好散嘛,她从不与人结怨,自然不会在蓝殷身上破例。
「敷衍,你没问为什么就说恭喜。」
「哪里还用问,婚期已经订下了吧?」
一句话,戳上他的喜气洋洋,突然间笑容凝在嘴角,扩不出去了。
「对,下个月初十。」他敛起笑意,声音淡下两分。
「很好,恭喜。」
她的恭喜却冲淡了他的喜气,只觉得心头微微的酸,微微的涩。
「趁我休沐,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他的口气里带着乞求。
「好啊。」漫漫很合作。
这些天她没有半点脾气,对谁都笑盈盈,她把伤心收拾得很干净,因为……这样才是正确的。
当状况无法控制改变,当费心争取也争取不来,除平静以对之外,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他拉着她离开国公府,不到两刻钟,他们来到一座宅邸前方。
这是个三进宅子,离镇国公府不远,屋舍不多但院子很大,处处透着精致。
「我本想直接挂上牌匾,上面刻着『梅园』,但还是想先问问你的意见,喜欢这个名字吗?」
「给我的?」
「对,喜欢不?」
应该是……喜欢的吧,梅园,没缘,很适合两人的现况。
没等到回答,他拉着她推门走入。「我拆掉中间那排房子,你说喜欢梅树,我就帮你种上一大片,等冬天到了,我们可以在梅树下烹茶煮酒。」
他像个急欲炫耀的孩子,拉着她快步走进梅林,移植的梅树比人高,养得郁郁青青,应是种下一段时日,已经适应这块新土地。
所以是在「那句话」之后,他立刻买下这座宅子进行改造?心急什么呢?或者说,担心什么?
害怕被她赖上?担心甩不掉薛夕漫?放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她不是死皮赖脸,非要缠着巴着、迫人窒息的女人。
她会走的,会远远离开,会安安静静从他的生命中彻底走开,她从不造成别人的困扰,他真的不必这么……迫不及待。
「这里离国公府不远,往后我会经常过来,有我给你撑腰,我就不信有哪个瞎了眼的敢招惹你。我的名声响亮,谁听着都要退避三舍的。」他玩笑挑眉。
她笑着,却不再配合他回答,因为没力气,她得把所有的力气拿来将委屈给憋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