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邵光启看了任牧禹一眼,这才想起还有第三者在场。
任牧禹面无表情,换好药,淡淡地说:“你们聊,我先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心急道。没有要赶他的意思啊,其实她真正想留的人,是他……
“没关系,我也有事要忙。”
“啊?那谢谢医生。”邵光启赶紧接口。
“不会。”
看着他离去,梁心影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白痴!她到底是把自己丢进了什么样的局面?
“现在的医生服务都这么周全吗?亲自打针换药,还亲自通知病人的亲友。”
邵光启坐回床边,喃喃说道。
她扭头望去。“他怎么跟你说的?”
“也没什么啊,就说他是你的医生,你现在人在医院,问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有空过来陪陪你。”
医生?现在对他来说,他只是医生,而她也只是他众多病人之一而已了?
“喂,不对劲哦,你干么一直跟我谈他?”
她没听进去,拾起床被上的项炼,上头,仿佛还有他残留的余温……
第七章
之七
邵光启本来要请假陪她,但是她坚持反对,他只好乖乖等下了班牙过来。
他会替她带些水果和补品,说生病的人需要多吃营养的食物,但是他所谓“营养的食物”,都油腻得让她觉得──要她吞下去还不如叫她上吊。
她反而觉得医院的食物好吃多了,清淡爽口,还能兼顾病人的健康。
以前到底是听谁说医院的东西难吃得像满清十大酷刑?下次要是有人这样讲,她一定要郑重驳斥。
看了看时间,任牧禹也该过来帮她换药了。住院的日子里,等待他的出现成了她每天最深的期盼。
果然,他在预期的时间里推开门,她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因为她知道,她再也没有权利,想他时就任性的call他过来让她看一看、抱一抱。
人,总是要到失去,才会知道拥有时的可贵。
“你不必仰头,我不是要吻你。”他用轻快的口气,牛开玩笑地打趣。
她倒希望他吻她。
在心底无声叹息,稍稍压低了头,只看得见他的肩颈。空无一物的颈项,少了长年来的点缀……
“很好,应该可以放心,不会留疤了。”他弯低身子与她平视。“其他地方呢?有没有不舒服?”
她摇头。每天,好像除了告诉她伤口的状况之外,他和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那好,放你自由,今天可以出院了。”
此话一出,她反而愣住了。
出院?那她以后,还有什么借口见他?
“禹!”一急,她喊出声。
“嗯?”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忙吗?”
读出她眼底的惶然不安,他心头怜惜,轻轻笑了。“不忙,怎样呢?”
“陪我聊聊,可以吗?”
他像足有些意外,但也只有三秒。
看了看窗外温和的阳光,问她:“在病房里闷了几大,想不想出去走走?”
“好!”她迅速跳下床。
有别于前几天的高温炙热,今天的阳光温煦多了。
他们并肩走在修剪整齐的树道上,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经过,挥着另一只没打石膏的手,俏皮道:“任医师,摸鱼哦?”
“是啊,还得拜托你别向院长告状。”他笑笑回应。
经过坡道,他快步上前,替坐在轮椅上的男孩推上坡,停在树荫下。
“医生叔叔。”男孩仰首看到他,甜笑喊道。
他揉揉男孩的头,蹲身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妈妈呢?”
“她去帮我买饮料。”
“嗯。有没有乖乖听小胡子医生的话啊?”
“有。虽然打针很痛,但是我都没有哭哦!你看,这是小胡子医生给我的,很好吃哦,世分医生叔叔吃。有草莓、葡萄,你要什么口味的?”男孩献宝似的掏出两根棒棒糖。
“嗯──”他像在做人生抉择似地慎重思考了一下。“草莓好了。”
道了谢,缓步往前走,他顺手拆了棒棒糖,送进她的嘴。
“你喜欢小孩子?”她偏头研究他的神情,他对男孩轻柔疼惜的神态,很有父爱光辉。
“喜欢啊!”
“你怎么不早说!”那她早就为他生一个了……
“嗯?”他似有不解地挑眉。
“没。”现在说什么都太运了。“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什么时候,会有另一个人取代她而占据他心上的那个位置,那个人人渴求、而她曾经牢牢据有却又不懂得珍惜的位置。
任牧禹双手插在口袋上,仰头看了看蔚蓝如洗的天空。“也许出国进修吧!有个医学机构一直极力邀约,我正在考虑。”
他,要出国?!
心脏重重一沉,她反应不过来。
“那──要多久?”她听见心在颤抖的声音。
“三年、四年、五年,不一定吧!”他淡淡地说道。
也就是说,她三、五年都见不到他了……
三、五年的变化何其大,几年过后,他还会记得她吗?
“非去不可吗?”想挽留,又没勇气,只能婉转探问。
“这是所有医学界同仁梦寐以求的机会,我已经延宕了许久。”当初,他根本完全不做考虑,是因为台湾有他更舍不去的牵挂。
现在想去,倒也不是因为机会有多难得,而是这里已经没有人需要他了,他不管人在哪里都无所谓,离开也好,沉淀感情结束后的思绪,也许能让他更平静。
“如果……”她张口,又硬生生打住。
“嗯?你想说什么?”他回首,等着。
如果我留你……你肯吗?
她好恨自己!不过就简单几个字,为何说不出口?
“保重……”出了口的,是这低不可闻的两个字。
“嗯。”他垂眸,看不出思绪。“你也是。什么时候会有好消息?”
“好消息?”脑子转不过来,对她来说,这个时候最好的消息,是他说不出国了!
“邵光启啊!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和邵光启?!她连想都没想过!唯一让她有过这个念头的,只有他啊!
“还早呢……”她漫应。现在她满脑子只惦着他将出国的事,永远离开她的世界,在另一个遥远的国度,她看不到,也触不到……
“是吗?我以为你很爱他了。”爱到不惜和交往七年的他分手。
“是很爱……”只是我到现在才发觉我更爱你。我知道我很笨,你能不能不要走啊?我少不了你……
“哦。”他扯唇,笑容有点苦。“他不知道你今天出院吧?要不要我通知他来接你?”
“随便。”如果一定要走,那我等你好不好三年、五年都好,你让我等……
“进去吧,阳光开始转烈了。”走了两步,见她还站在那里发呆。“心影?”
“啊?”她少了魂似的。
“我说回病房去,不必这么失魂落魄的,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啊?见到谁?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回到病房后,她就一直呈游魂状态,直到护士端来午餐。这是她在医院的最后一餐了,还是上次那个姓何的小姐。
“饿了吧?先喝点驴鱼汤暖暖胃,任医师说驴鱼汤有助伤口愈合……”说到一半,突然打住。
若不是她一副说溜嘴的表情,心影还不会觉得奇怪,偏偏她就欲盖弥彰。
“任牧禹吃了吗?”她小心探问。
“正要吃,叫我先端来给你。”
他吃不吃,和端不端来给她,有什么关系?
她梁心影不是笨蛋,七年也不是交往假的,前男友的性子和手艺,不会摸不透几分,她早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只是说不出怪在哪里而已。
“这些,是他准备的吧?”
“啊?”Miss何张大眼看她。
“我曾经让他喂到我妈想叫我减肥,你说我会吃不出他煮的东西吗?”
这下,Miss何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他要你别说的吗?”
“欸!他不想医院的东西荼毒你的胃,但是又怕你男朋友误会,所以要我别说。”
是啊,渲的确很像任牧禹的性子,总是只做不说。
停了一下,Miss何隐忍不住,问了出口。“你就是前阵子,让任医师整个人迅速消瘦的人吧?”
她一震。“他──过得不好吗?”
“何止不好!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在撑日子而已,以前工作觉得他很有动力,现在却觉得他连笑容都很空洞,像是不知道在为谁辛苦为谁忙一样。我想,你应该就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你的幸福快乐,才是让他一直努力的人生方向吧!”
“是吗?”她这么重要?那他为什么从来不说?就连她要走,他也默默放手,尊重她的决定……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究竟伤他多深?
她打了个寒颤,连想都不敢想。
而他,会是因为心灰意冷,才毅然求去?
她犯的错,比她所想像的还要大,这样,他还有可能原谅她吗?
“那个常来看你的人,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我心里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你选择的不是任医师?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暗恋过仟医师呢!不以找,这医院里头,有一半以上的护士都是。可是啊,任医师从不讳言他已经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了,大家都知道,除了这个幸运女孩,他心里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他的感情那么坚定,谁还敢再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