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啊,那天晚上,他送你到医院的时候,脸上慌急沉痛的表情,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他一向是那么沉着从容,面临生死交关的重大手术时,都没看过他脸上有一丝慌乱。
“他一整晚都陪着你哦,看着你的那个眼神……我也不会形容,反正就是让人看得很心碎就是了,那时,我就知道是你了──那个让他幸福,也让他痛苦的人。可能你会觉得我鸡婆啦,但我还是觉得,任医师才是那个可以安心托付终身的人,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他很疼你耶,连换药、打针都自己亲自来,怕你疼,又怕护士粗率……你看整个医院,谁有这种待遇?他可是本院的红牌医师耶。”
“来得及吗?现在对他说后悔,还来得及吗?”他都要走了……
在她恍然惊觉自己对他负疚夕深之后,连请求原谅都没有资格,又哪有脸要求他放弃大好前程,为她留下来?
这么可耻的事,她做不出来!
他太好,相较于她的肤浅无知,她根本不配拥有这样一个男人。
“应该来得及吧!我觉得,他把你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这样对你的男人,是不该被辜负的。”
一句“他把你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深深敲进了她的心坎。
“我今天就要出院了……”她喃喃自话。
“那就今天说嘛!”Miss何急急接口。
她仰起头,打定了主意。“何小姐,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你说!”对方连连点头。
“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我会一直在医院门口等他。”如果他们之间,还有一丝转圜余地的话。
交出那条意义深远的项炼,她赌他们的未来。
如果他收下,那就表示,他还愿意属于她;如果不按受,那她就死心,祝福他。
他知道,她下午三点办出院手续。
她由三点整开始等,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没出现。
很明显了,不是吗?他否决了他们的未来。
也许,对现在的他而言,未来已经有了更好的规划,而那当中,并没有她。
曾经有的,曾经他的未来满满都是她,是她亲手抛舍,活该,这是现世报。
她轻轻笑着,眼泪掉得心酸。
四点半了──
够久了,她还要再等下去吗?
一个半小时,绕医院散步半圈都够了,何况只是由他办公室走到门口。
“啊,心影,抱歉、抱歉!我来晚了──”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面前。
“你来做什么?”她意兴阑珊。
邵光启喘着气。“生气啦?我不是故意要让你等那么久的,因为临时有个客户……”
他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进耳,他搂着她的肩坐进车内,她也无知无觉的任他摆布。能够麻木一点,或许比较轻松吧──
“任医师──”
“麻烦把上次医学会议的纪录拿给我。”
“哦。”找啊找的,三分钟OK。“任医师,我有件事──”Miss何再一次试图开口。
“如果是私事,等我忙完再说。”他头也没抬。
“哦。”这一次,等了半小时,终于等到他合上会议纪录。“任医师──”
“三一八号房的王先生病历呢?我看一下。”
“哦。”找啊找,也是三分钟搞定,但是她已经不敢想,这一个病历又要耗去他多少时间了。
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过一个小时了,梁心影该不会已经哭着离开了吧?
看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坐立不安,他抬头瞥了她一眼。“尿急就去,我没绑着你。”
比尿急更惨。憋尿最糟不过就爆掉膀胱而已,坏了人家的姻缘,可是会衰三辈子的。
“任医师,你真的不听吗?”
“什么事?”
“梁心影她──”
“我知道她今天出院,是我准的。”他头也没抬。
“我是说──”
“这个病历不太完整,之前的呢?”
她呕血的又去找病历。这次花了十分钟。
这次再让他投入下去,没半个小时以上。是不会罢休了。她吸了口气,用力地说:“你连听都不敢听,根本是在藉由忙碌麻痹思绪!”
他终于放下工作,无奈地抬头。“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她男友来接她了,不会有车的,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她气到了。“好,是你不听的,你就不要后悔!”这次,换她酷酷地转身要走。
“等等!”任牧禹喊住地。“到底什么事?”
“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说她会在门口等你。”
一看到她手中的项炼,他跳了起来,脸色大变。“你怎么不早说!”
“我几百年前就想说了。”
“你──”该死!
抓过项炼,他飞快冲了出去。
狂按电梯,等不及它足以让人发疯的龟速爬到十三楼,索性走楼梯,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奔到一楼,花了不超过三秒的时间来喘口气,又三步并成两步的冲往门口。
然而──
迎接他的,是她倚偎着别人,坐上车离去。
还是迟了吗?
他靠在门口喘气,痛苦地闭上眼。
她的选择,仍旧不是他?
那她把项炼还他,又是什么意思?相恋一场,留作临别纪念?
只是这样而已吗?
如果是,那她何其残忍!
他还以为……还以为……
将项炼紧紧握在掌中,心,痛麻得失去了知觉。
第八章
之八
出院后的隔天,任牧禹来找过她,是为了送回Luck。
那时,她正准备出门上班。
他没进屋,就站在门外,她也没胆邀请,出院那天,他都明白拒绝她了……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不了,再休下去,公司会直接Fire掉我,可没人会养我。”她半开玩笑地说,心酸酸的。他曾说过,要养她一辈子……
“心影……”那天,她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她等他,真的只是为了道别?还是……他错过了什么?
压抑地顿了顿,改口:“我送你去上班。”
如果,她还肯接受他的关照,就像以前一样,那么……
她摇头。“我已经学会坐公车了哦!不用麻烦你。”
他眸光一黯。“不麻烦。是我耽误了你上班的时间,送你是应该的。”
他已经打开车门,她看向他眼中的坚决,叹了口气,坐进车内。
一路上,两人没再交谈,不知过了多久──
梁心影轻轻叹息。“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她明白他温柔厚道的性情,就算分手了还是能当成朋友去关心,尽管这个女人有多对不起他。
但是这只会让她更觉得汗颜羞愧,她不值得他对她这么好!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他难堪地沉默了下──“我知道了。”
她觉得困扰,怕引来邵光启的误会,是吧?
“以后,我会避免。”
“禹……”
“没关系的,你好好照顾自己。”
车速归零,离她公司还有一小段距离,步行约莫三分钟。这样,就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吧?如果她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什么时候走?”她突然问。
“下个月十五号吧!”
“这么急?”她心一紧。不到一个月了……
“会吗?成定局的事,什么时候并没差别。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以后的事,谁都不晓得,我就不说再见了。”
“再见。”反而是她说了出口。
她真的……想再见他,更想一辈子赖住他……
微愕地看着她近乎失态地冲下车,任牧禹满怀困惑。
他刚刚……似乎在她眸底看到一丝泪光?
倾盆大雨已经下了一整天。
梁心影栖卧在沙发上,角落Luck懒懒地趴着,动也不动,没什么元气。
从任牧禹那儿回来后,它的食欲一天比一天更不济。今天带它去看兽医,医生告诉她,狗狗的生理机能基本上是没问题的,可能是闷坏了,要她有空带它出去外头溜溜,陪它玩耍。
狗也有忧郁症?听都没听过!
她由沙发上爬起,抱来Luck,怜惜轻抚。“可怜的小东西,你很想他对不对?我也是啊!可是我不能绝食抗议。”
如果学Luck绝食抗议能够要回他,她也想啊……
只剩不到一个月了,他将永远永远地离开她的世界。
这几天,她无心工作,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绪低落得吃不下、睡不好。
也许这一走,他们这辈子的缘分就尽了,那,这不到一个月的日子,就是她仅有的了,这封她来说,是那么的珍贵,何必还要强撑?就算再度被拒绝又怎样?就算难堪又怎样?这本来就是她欠他的!
想到这里,她再也无法多待一刻,抱了Luck就往外头冲。
值了一天班,任牧禹手控方向盘,一手揉著有些酸疼的颈子。
雨天的视野不是很清楚,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持续运作,他放慢了车速,在接近家门时,雨中伫立的熟悉身影,让他以为一时眼花。
他反射性地踩下煞车,定神一看,还真是那个老是惹他又痛又怜的女孩!
“这傻瓜!”他脸色一变,急忙下车奔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