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白若蕖忡怔无语。
他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
他转过身,空冷清寂的眸瞳,宛如一摊死水,无波、无澜,像是再也找不到生命的光热。
白若蕖看得心惊。
“仲宣……”
“你,幸福吗?”他只问这一句,也只在乎这一句,其余的,他都无所谓了。
“没有你,我如何幸福?”她戚然望他,凝着泪的眸子,努力的忍着、压抑着,不让迷离的水光倾出她的忧伤与脆弱。
“蕖……”情难自已地,他怜她,然而伸出了手,却僵在半空中。
他懊恨地抽回手,一拳重重捶向凉亭的柱子。
“该死的!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你该告诉我,你很快乐,你很幸福,然后……然后……我就算心如刀割,也才能死心绝念啊!”
是吗?这么说,就能让他好过些,然后彻底解脱?
若真是如此,那么……
“是的,我很快乐……我……很幸福……再也没人比我更幸运了……我……我……”背叛的泪决了堤,她不想这么不争气的,可是……可是……
一声声破碎的泣语,撕裂了他的心。
“该死的!该死的你!”他再也隐忍不住,用力地将她抱在怀中,以最激狂的情、最痛彻心扉的爱!
“仲宣、仲宣……”她亦狂切地回搂住他,痛哭失声地一遍遍呐喊。
“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教他如何放得下她?过往的恩爱缱绻,一幕又一幕的盘旋脑海,是那么深刻的烙印在心坎,想忘却,想割舍,却如剜心一般,一刀又一刀,硬生生的割除,然血淋淋的痛,难以磨灭。
白若蕖拚命的摇着头,紧紧攀住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正如分离的那一天,哭得肝肠寸断。
“蕖,你放手,不要这样——”关仲宣痛苦而挣扎地挤出话来。他们的身份,已是不争的事实,那么他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咬紧牙关,他硬是强迫自己拉开了她。
“仲宣……”她泪眼凄迷的望住他。
“理智一点,不要太激动,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尖锐的痛楚一闪而逝,他别开了眼。
她低下头,抚着平坦的小腹。
该说吗?他的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说出来,是会让他好过些,还是会更折磨他、打击他呢?
他眼中的伤怀,扣住了她的心,那一刻,除了他,她什么都容不下了。
“仲宣,你听我说,我和伯禹——”
“别说!”他望向她,神色凄然。“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是他的妻子,我是他的弟弟,这点,才是无法改变的残酷事实。”
“即使……我并不爱他?”
“我知道。”他闭了下眼,吸了口气,逼回眸中的泪。“我什么都知道。当你提及错嫁婚姻时,我就大致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找过促成这段婚事的媒婆,所以,你什么都不必再解释。”
他轻轻地笑了,笑得好苦、好涩。“命吧!这就是命,也许,我们真的无缘。”
“你在劝我认命?”她悲凉地问着。
“你以为我就不怨吗?我也恨呀!我恨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我恨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我最敬爱的兄长!我可以和全天下的人争,和全天下的人夺,就是不能这么对待我的大哥!
“从小,我就敬爱他,那份如兄如父的温情,一直令我感怀于心。他可以为我牺牲一切,你知道吗?只要关乎到我,他甚至可以不顾自己,你又知道吗?我曾经发过誓,只要是他想要的,我什么都能给,就是没想到……
“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你,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为女人动心,你说,我能连他的妻子都与之争夺吗?那我与禽兽又有什么两样?”
“我懂,我懂……”她喃喃说着。
挚爱的男人,是个有情有义的血性汉子,她爱得并不盲目。
她也知道,爱他,就不该让他背负良知的谴责,他与她,是真的结束了,而她,也该真正的放掉心灵深处最后的一点痴念。
是该拭净最后一滴泪了呀!从今以后,她就连为他落泪的资格都没了。
“蕖,答应我,放下我们之间的一切,好好的去爱我大哥,我……会祝福你们的。”
“仲宣……”她怜惜地抚上他悲郁的脸庞。她知道,说这些话,他其实很苦的。“对不起……”
“我不怪你,真的。”造化弄人,他又能奈何?
闭上了眼,他放纵自己去感受她柔情的慰藉,这是最后一次了……
???
彼此之间有了共识,过往浓情尽付流水。无奈心伤,都只能留待余生慢慢低回——
他们都很努力、很努力的想沉淀这段燃烧生命的狂热炽情,回归未曾有过交集前,那最原始的宁和,从此,再深的憾恨,也都化诸亲人般的温馨情谊。
他告诉她:“今生饮恨,那便相约来世,届时,我会坚决守护你,不再轻言放弃。”
她柔肠寸断、凄凄楚楚地允诺了。“来生,我只许你。”没有关伯禹,不必顾忌世人的眼光,更不会有难以跨越的身份藩篱,只有相依相守的两颗心……那时,他们应该能有幸福吧?
泪眼凄伤中,他们硬生生斩断了密密相系的情弦——
???
时光匆匆而逝,白若蕖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虽然身边总是有人妥贴的照料,但是成日无所事事,她实在是闲不住。
于是,趁着天气好,她独自来到园中漫步。她实在是受够了成群仆佣跟前跟后,弯个腰都有人大惊小怪的日子了!
算算日子,她知道自己临盆在即,心中不免感到惶然。
关伯禹把一切想得太乐观了,随便掐指一算,都知道她生产的日子和成亲之日不符,这事儿,岂瞒得了人?
只怕,届时又会有不算小的一阵风波了。
叹了口气,她执起手绢拭汗,谁知,一时大意,袭面的微风吹跑了丝绢,她急忙追上,一不留神,让地面突起的石子给绊了下,仆跌在地。
“啊——”她惊抽了口气,阵阵刺痛自小腹窜上。
她不断的吸气,想平息疼痛,但是,没用!疼楚不断的加深——
惨了,她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她心惊地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剧烈的痛楚却不放过她,她冷汗涔涔地跌了回去,无力地喘息着。
“老天!大嫂,你怎么了?”一声惊呼传来,接着,熟悉的身影快步奔向她。
记不得是几时改的口。一开始,他们是相见不如不见,总是避着彼此的目光;再然后,他掩抑着内心狂涛一般的澎湃情感,在人前淡淡地唤她一声大嫂,背身之后,所有的苦,咬牙和血而吞。
最后,不管人前人后,她都只听得到这一声称呼,她不明白,是他真已云淡风清,还是在欺骗自己,他已释怀?
是失落,是怅然,但,她会含笑祝福他,不再受这情殇之苦,真的!如今,她唯一所能期望的,也只有他能过得比她好,那么,她将再无所求。
“仲……宣……我恐怕……要生了!”断断续续,她挤出话来。
“什么?!”关仲宣脸色一变,二话不说便抱起她往寝房冲去。
经过回廊,碰上迎面而来的婢女,他扬声大喊:“去请产婆,快!”
她苍白的脸色教他乱了方寸,将她送回房内,她紧攀住他的手仍是密密环住,不肯放开。
“仲宣,我好怕……”无助忧惶的面容,是那么的脆弱,扯疼了他的心。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一声又一声,他柔柔地安抚着。
“别走,仲宣,别丢下我……”像个溺水的孩子,她什么都无法去想!着慌无依的灵魂,只想牢牢攀附着孩子的爹,她深深爱着,也唯一信任的男人!
“好,好!我答应你,一步都不走开,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要勇敢一点,坚强的撑过来,知道吗?”
“嗯……”她无力地点了下头,将脸埋在他怀中。
往回推算,从她怀孕至今,怎么算都不满十月,肯定是方才那一跤给跌出问题了……他愈想愈心慌,更加牢牢抱紧了她。
“别怕,不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产婆行色匆匆地被拉了进来,一下子整个房内乱成一团。
吩咐了下人备好烧开的热水,她看向关仲宣。“男人请回避一下。”
从头至尾,关仲宣始终紧握着她的手,头也没回地道:“别理会那个,快帮她把孩子生下来!”
他答应过她,就绝不食言,千军万马也拉不开他!
“那个……可是……”自古以来,哪有女人生孩子,男人相伴在旁的道理?
“我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快点!她要是有个万一,你也别想活下去了!”失去了平日的温文谦和,他发狂地大吼。
“噢,是的!”产婆三魂几乎被吓掉了七魄,哪还敢再多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