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不识愁滋味的白若蕖逐渐稳定下来,掬饮他源源不绝的温存,依偎着、信赖着,唇际扬起清甜的柔笑,沉沉入梦,浑然不识他天人交战的苦难。
“你真是个磨人精啊!”他长叹一声,认命地闭上了眼,陪她度过这难挨的一夜。
密密裹覆的被褥中,埋藏的不仅是两具交缠的胴体,更是两颗初识情滋味的心,以及一段初萌芽的爱恋——
第二章
阶前雨滴滴答答地下,寒夜已尽,薄弱的光亮洒落无边的雨幕之间。
幽幽醒来的关仲宣翻了个身,下意识里想搂紧怀中的柔软香躯,缱绻地交颈厮磨,不料却扑了个空。
他茫茫然睁开眼,发现枕畔已成空虚,徒留淡淡馨香。
有一刹那,他只是怔愣失神地盯着无人的床位,然后,他惊跳了起来,火速穿妥衣裳冲出房门。
他从未如此惊慌过,深怕白若蕖羞愤难当,一时想不开……
毕竟,一睁开眼就发现身边多了个男人,而且还不着寸缕的相拥在一起,没有一名闺女会受得住打击的。
就在他心急地想找回她时,却发现她正靠着窗扉,默默地望着一帘雨景。
一时间,他反倒讷讷无语,只能呆怔着望住她。
察觉到他无言的凝注目光,她浅浅回眸。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们都失了魂——
谁也没试着打破沉默,任时光在彼此的静谧中流逝,只有窗外的雨仍不停地下着,敲打在两人的心坎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收回视线,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外头的细细雨丝。
“呃……”他试着开口,却发现那很困难,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怎么起得这么早?”
话才刚出口,他就懊恼得直想咬碎自己的舌头。
这是什么混帐话?难不成要她多睡一会儿,让他占足便宜吗?
在她心中,恐怕已将他认定成轻浮下流的无耻之辈了吧?
心一乱,他本能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
她幽幽然地望向他,不语。
关仲宣又傻了,成串的话卡在喉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什么都别说了。”她低低幽幽地道。
可是……事关她的名节,岂容一句别说便轻易带过?
“我以为……我有那个义务向你解释。”停了下,他又道:“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实在是事出突然,关某迫不得已……昨晚是因为……”
“我知道!”她垂下眼睑,难堪地别开脸。
用不着他说,她很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是耿耿君子,不欺暗室,这一点,她不曾怀疑过。
况且,像他这般富贵风雅的公子爷,又怎会看上她这种乡野村姑?昨晚若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她想,他大概不会多瞧她一眼吧!
他愈解释,也只会让她更觉悲窘。
那是一场长得无法挣脱的梦境,但梦中一直有他软言细语,她觉得好幸福,就算醒不来都无所谓——
在难耐的酷寒之下,她感觉到他宛如一池温泉,在冰天雪地之中,柔柔暖暖地包围着她,护卫着她,因为是梦,所以她贪恋着这份难得的温存呵怜,放任自已全心地依恋他,甚至情愿永远沉溺其中。
直到夜尽天明,由虚幻的美梦中醒来,她知道,这并不只是梦般可以无痕无迹的过去,或者只是化诸一个人的甜美秘密,典藏在心灵深处的简单。
连她都意外的是,她居然能够很镇定的凝视他沉睡的面容,看着他坚毅的臂弯充满占有与呵护的横过她腰际,同时也感受彼此肌肤亲昵贴合的情悸滋味……
不知不觉中,她指尖轻轻地滑过他俊雅不凡的脸庞,一一刻划着属于他的每一道线条,同时也深镂心底,她知道,她会永远记住这个男人,这个对她而言,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的男人。
在他醒来前,她依依难舍,极小心地以不惊扰他的方式想离开他怀抱,但是令她错愕而满心酸楚的是,她才刚要有所行动,睡梦中的他似也察觉到即将而来的空虚,手臂一紧,让她更加贴近胸怀,修长的腿密实的缠上她,脸庞依偎地与她厮磨……
那一瞬间,她竟有了想掉泪的冲动。
为什么要给她这么深、这么真切的柔情?
明知眼前所拥有的,是如此虚幻,她却仍是失心地陷了下去——
于是,她做了件连她都想不到的事——吻他!
柔柔淡淡的拂吻,印上他唇际,感受他淡淡的温度,烙进灵魂最深处。
离开房间之后,她就这样失神地望着檐外落个不停的雨,一滴又一滴,恰似她的惆怅凄迷。
直到他的出现,与她相顾无言。
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内心的奢恋,她自私的想保留下来,不让任何人窥得,包括他。
只要这样静静的望着他,往后,漫漫岁月,她才能无憾。
他是她最美的回忆,这样就够了,真的!
所以,他真的不须要解释什么的,她明白她在他心中的定位,只要日后,他能偶尔记起她这萍水相逢的女子,她便满足了。
然而,他为什么要说破呢?她只是想保留残存的浪漫呀!
他只是为了救人,对她根本无意,他甚至用了“迫不得已”这四个字……
她悲屈地轻咬下唇,眼眶泛起水光。
一见她隐隐闪动的清泪,关仲宣整个人都慌了。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绝不会碰你的,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别再说了!”她掩住耳朵,扬声一喊。
他一定要强调她对他是多么的不具意义,让她更看清自己的自作多情吗?
关仲宣一愕,傻了眼地看她。
她激动的回应,是他始料未及的,看来他的解释只是愈描愈黑,说了比没说更糟。
过度缺乏与年轻女孩相处的经验,难以捉摸的女人心不是他一个大男人所能理解,他手足无措、苦恼地呆立原地,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做起,尤其他还是始作俑者。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别难过,我……我……”他有些慌、有些紧张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不算太糟的话,那……我会负责的……”
白若蕖怔了下,抬起头。“负责?”
“是的。经过昨日之事,姑娘名节早已尽毁我手,所幸在下尚未与任何闺女定下名分,若姑娘不弃,我愿娶你。”
“娶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她只感到满心苦涩。
是啊,他勇于负责,他光风霁月,那她呢?他又把她看成什么了?一个不得不揽上身的责任与包袱?
他是否想过,这般处境,她情何以堪?
“姑娘不愿?”热切的心凉了半截。
他知道这样很委屈她,但是……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可想。
“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我保证会好好的待你……”这是他一开始就想说的——将她放在心上珍宠,那么,多少可以补偿她被迫下嫁的悲屈吧?
轻轻地,她笑了,却笑得好苦,好涩。“不用了,我们之间,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是吗?既然明白公子意在救人,那就没什么负不负责的问题。”
他们之间,不在负责,而在他的心态,可他懂吗?
“话不是这么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损了姑娘清白,便得有所担当……”他想娶她,他要这辈子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碰触她纯净娇柔的香躯,尝到那醉心难忘的旖旎滋味……
偏偏这些私心他说不出口,这样的想法,令他心虚羞愧,他比谁都明白,想娶她,不为其他,而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独占她!
“我不要你的担当,你听不懂吗?我就是不想嫁你,不嫁、不嫁、不嫁!你听懂了没有!”一声声的担当,一声声的负责,刺伤了她的心,一激动,她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呆了,她也傻了。
他……有这么令她难以忍受吗?以致她这般嫌弃,激烈地反对嫁他?
“我懂了……”他喃喃地道,声音低得几乎淹没在雨声之中。
“我……”白若蕖讷讷地望着他。
她也知道这样的反应有多伤人,但是……她真的没那个意思啊,天知道她其实……
“我明白,什么都别说了。”这回,他主动截断她的话,视线移向他处,不再迎视那道凄柔的水眸。
“既然这是姑娘的意思,关某只能尊重。”
“关公子——”她想解释,却不知由何说起。
“看来,我似乎不方便再留下。”人家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他再多留一刻,也只会徒增困扰。
“你——要走了?”乍闻此言,她乱了心。
他轻点了一下头,转身整理包袱。
“衣服还湿着……”她小小声地道。这是一个烂理由,她傻气地期望能多留他一刻。
“总有干的时候。”他不以为意,随意将半湿的衣衫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