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富见状,更是抛开疑虑,当真扑通一声,跳进那满是泥泞的池塘中,双手猛往污秽的池底挖,原本洁净的身子,如今已是惨不忍睹。
乐透了的小鬼还朝他猛喊:「周大叔,再仔细点找,如果能找着,我爹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他找到了风家的传家之物,风应龙一定会很感谢他,往后他在生意上若有风应龙助他,铁定是无往不利。要不是为了拉拢风应龙、讨好风应龙,他又何必这么卖力、这么委屈自己?这丫头的死活又与他无关,周大富心中暗想道。
悄悄的,池塘边的风翼天与海遥成功地三击掌,骨子里早已笑到肠子打结。
这池子可是风府上下最脏的一洼,原本风应龙是预备要将它填平,风翼天真会选地方。
推人下水并不高明,真正高明的,是让人心甘情愿地自己下水、心甘情愿地让他整,而且卖力地使自己达到最狼狈的状态来娱乐他们,最后再回过头来感激他给他这么一个自娱娱人的机会。想到这里,海遥好生佩服,真不晓得是周大富蠢得太彻底,还是风翼天聪明得太过火?
「找到了没呀?这可是你和我爹结交情谊最好的机会唷!」似乎嫌他的表现不够淋漓尽致似的,风翼天助长声势地嚷嚷。
「噗!」海遥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风翼天见状连忙将她往怀中按,藉以掩饰。
「乖,小遥别担心,周大叔会帮忙我们的。」他不断轻拍海遥的肩,然后压低了音量。「别笑得太嚣张。」
海遥不得不承认,对于风翼天搞怪整人的本事及整人过程当中的面不改色,她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从此,我唯你马首是瞻。」她低低地回道。
风翼天一愣,惊喜地望着她。「你……」
这表示,她是真心地接受他了。
既然人家这么崇拜他,他当然不能让她失望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怎么回事?!」远远的,风应龙便瞧见这儿的景况了。
「不关我的事哦!」知道父亲想什么,风翼天立刻为自己洗刷冤情。
信他才有鬼。「天儿!」风应龙哭笑不得,唉,这儿子呀!
迎视父亲锐利的眼神,他心虚地吐吐舌。「是他自己要跳下去的,我可从头到尾都没叫他做这么蠢的事。」
这倒是真的。
「我可以证明。」海遥道。
只见周大富身脏污犹不遗余力地加重身上的「灾情」,在啼笑皆非之余,风应龙不得不承认,儿子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了。
该安慰还是叹息呢?
「大富兄,上来吧!」他喊道。
「可是你的传家宝夜明珠还没找着,我……」
传家宝?夜明珠?
他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却也不好当场拆穿自己的儿子,否则,岂不是等于告诉周大富──你这个笨蛋,被两个孩子给耍了?!
风应龙尴尬她笑笑。「没关系的,反正在自己家里,总会找着的。」
「那──好吧!」周大富难掩失望地爬上岸。
「天儿,还不带周大叔去梳洗;顺便拿套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风应龙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神情明显写着:瞧瞧你干的好事!
哪儿的话,爹谬赞了。风翼天眨眨眼,笑得可得意了。
「周大叔请。」亏他还能一贯有礼地面对周大富,牵起海遥的手一起领着他往前走。
然后,风翼天出人意料的安分,直到梳洗完毕,周大富告辞返家,风翼天「一不小心」整个人往他的方向栽,手中的茶也不受控制地泼向他背后。
瞬间,风应龙的表情变得好古怪,欲言又止,周大富以为他是感到抱歉,忙展现出他的宽大为怀,直说不要紧、反正只是背后湿了点罢了。
就在他离去后,风翼天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周大富遭水渍沾湿的背后,正清楚的显示出几个字:本人是专放高利贷、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更是欺压善良百姓的地方恶霸,请唾弃我,谢谢合作。
「天儿!」风应龙板起脸,瞪着得意忘形的儿子。
风翼天收住笑,垂下了头,嗫嚅道:「我没推他下池塘,真的没有。」
「我没说你有。」他只骗周大富下池塘而已。风应龙无奈苦笑。「我是说那衣裳怎么回事?」
「用药水写上的。」所以那些字才会遇水则现。
风应龙实在无法想象,见着那几句话后的周大富,会气成什么样子。「唉,但愿他不是第二被气死的周瑜。」
「有这么笨的周瑜吗?」风翼天不服地反驳。「爹,你侮辱古人。」
虽然他始终立志向孔明看齐,但周瑜他可也挺仰慕的。
「你还有理?!」风应龙沈下脸,不拿出父亲的威严,儿子是愈来愈无法无天了。「你这样做,我以后怎么面对人家?」
「他讨人厌嘛!小人一个,爹总不能否认,你心里其实也对他挺反感的,不是吗?」
「你还说!」风应龙大喝,风翼天只得满心不甘愿地垂下头。「自己说,我该怎么处罚你们?」
咦?你们?
风翼天呆了一下,反射性地望向静伫一旁的海遥。「这不关小遥的事,她只是在一旁观赏而已,没有参加我任何计划。」
风应龙还来不及说什么,海遥出其不意地开口:「不,我有。」
「小遥!」风翼天急喊道,朝她便了个眼色。小白痴,这么老实干么,比周大富还笨。
「我有。」她再一次笃定地说,风翼天的维护令她感动,因此她更想与他祸福同担。
「好,那我便罚你们跪祠堂反省,晚膳以前不许起来。」
他就知道,没创意。很自动自发的,风翼天牵着海遥的小手,往祠堂方向走去。
★★★
「笨小遥,你这么爱被罚呀!」风翼天没好气地直嘀咕,身旁的海遥始终默默望着他。
「我可是跪习惯了,你呢?腿疼不疼?后不后悔?本来我可以帮你掩饰过去的,谁教你多嘴,该说话时不说,净挑不该说话的时候开口。」身边多了个「受刑人」陪伴,使他面对无趣的责罚并无太多不满,倒是对身子纤柔的海遥万分心疼。
生命中多了一个可以一倾疼爱之情的对象,感觉真的很不错,尤其在「胡作非为」时,有人与他一同分享其中的乐趣及「成就感」,那种「共有」的感受……他说不上来,很美好。只不过累她受罚时,会让他满心不舍。
「我没后悔。」她幽幽回道。
风翼天讶然。「你是说……下回你还敢?」
「如果你敢的话。」
呵、呵!他遇到知音了。
「生我者父母,如我者小遥也。」他无限开怀。「那么,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一同分享,绝不隐瞒彼此,你说好不好?」
凝望他雀跃而诚挚的神情,她渐渐露出笑容。「当然。」
「一言为定?」他将小指伸到她面前。
「一言为定。」她也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勾住他的小指。
两人相视,愉悦她笑了开来。
那一个午后,首度一同受罚的两人,共同许下不变的承诺,奠下不变的情谊。
第二章
十年后夜阑,人已静。
「天哥、天哥!」低低柔柔的女音在幽静的夜里响起。
「别哥了啦,再哥下去,你天哥真的就饿昏了啦!」里头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海遥含笑推开书房的门,轻而易举地发现瘫在桌前,连抬眼都无力的风翼天。
她忍不住摇头,将好不容易以声东击西之计由厨房搜括来的饭菜递到他面前。「喏,小妹孝敬你的。」
「噢,小遥,你真是救苦救难、悲天悯人、善解人意、冰心可人……」谄媚阿谀的巴结话都还没说完,便遭海遥阻断。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啊,就会巧言令色、骗死人不偿命。」她笑骂道。
「这是事实嘛,我风某人简直爱死你了。」他忙着朝碗碟进攻,以致没察觉海遥怔了一下,白皙的小脸亦染上了瑰红。
「还不是因为当你被罚禁食时,倒霉的我愿意为你奔波当内应的缘故。」她极力稳住声调,想控制脸上的潮红,以免风翼天察觉她的异样。
风翼天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也是事实啦!」
想不叹气实在很难。「你这回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了?」她太了解他了。
「说到这个我就有气,小遥,你来评评理,东街那赵大少他的恶名昭彰何人不知啊!仗着他老爹有钱就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我看不过,小小教训了他一下,爹居然就罚我禁食抄书,什么嘛!」
「小小教训?真的是只有小小教训?!」她柳眉一挑,美目直勾勾地瞅着风翼天帅气的俊容。
什么表情啊!真侮辱人。
事实上,风翼天被盯得乱不好意思的,小声自首。「呃──我送了他几拳。」
「哦?」海遥的尾音拉得好长。
「好啦、好啦,我承认临走前还踹了他两脚。」要死了,小遥比爹娘还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