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度,她好想死,但是唐临渊的一番话,敲疼了她的心。
「如果龚至尧发现若尘没死,你想,若尘会如何?不用我说,你比谁都明白,这样,你还放得下心吗?」
就因为这一句话,她含悲忍痛地活了下来。
颤抖的手,贴上了狰狞可怖的面孔,不只这张脸,还有覆盖在衣衫底下的肌肤,都只能在面目全非来形容,她自卑自厌,再也无法面对任何一个人,包括生她的父母。
心疼爱女的唐逸幽夫妇,只好依了她,让她独居郊外,远离人群。
她真的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不是挂念秋若尘的安危,早在三年前,她就不想活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双温暖的臂弯将她揽进怀中──她宛如惊弓之鸟,急忙推开他,掩面背过身去。
唐临渊叹了口气,也不阻止她,见她心慌地找着什么,他探手将床边的丝绢递给了她。
「刚好没什么事,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唐灵儿不语,眼眉凄恻。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唐临渊见状,不由得道:「还是不肯见他吗?明知他连你的牌位都肯娶,为的便是情已痴绝,你却忍心如此折磨他?」
她逃避地别开眼。「那是责任,他总会忘的。」
吐出的嗓音,不若以往的清悦柔亮,反而粗哑供应宙得难以辨识,听在唐临渊耳中,心口微微刺痛。
能怪灵儿胆怯吗?换作是他,也无法拿这般不堪的自己,去面对心爱的人儿啊!
「责任?为了责任,他会守着一块牌位三年?为了责任,他会放下不计其数可以真实拥抱的美娇娘,孤独地活在你们共有的回忆中?你想不想知道,这几年当中,有多少媒婆上门向他说亲?你想不想知道,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条件上选、姿色不欲的王公贵族、名门千金?你又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他已有妻室,终其一生,绝不再娶!那场冥婚,绝不是闹着玩的。为了你,他几乎把有权势、有地位的人都给得罪光了!」
「别说了,别说了──」她掩住双耳,抗拒着不愿聆听。
「你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心情!」她何尝不想念若尘?她何尝不想投入他的怀抱,哭尽一切悲屈?但是她不能啊!她无法预期,在见过这张脸之后,他们之间还会剩下些什么?是悔恨,是厌弃,还是他的自责?
就算他能接受,那又怎样?那早已不是原来那段单纯的爱恋,而是他的责任与使命感,变了质的情,又要来何用?
算她自私、算她懦弱吧!她就是不能面对,宁可他心目中永远保留那个清新美好的阳光女孩,也不要他见着她如今宛如鬼魅的丑陋模样。
「你又在钻牛角尖了。」唐临渊蹙眉,实在很想冲动地扯掉她脸上的面纱。
就是这薄薄的一道面纱,成了她逃避现实的工具,她容许自己躲在心茧之中,一层又一层的围困自己,最后困互的、所折磨的,不只是她,还有她身边所有关心她的人。
「以前,你说他对你,只是抱着责任婚约的心态,所以就算你死了,也会有人取代你的角色,他早晚能走出这道阴影。但是结果呢?他娶了你的牌位,而且打算守着这块木头到死!你还敢说他不爱你?!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有你还在自欺欺人,他根本就爱你成狂!」
最后一句话,沉沉的撞疼了心扉,她虚软无力地跌了下去。「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我配不上他了啊!就算他什么都不在乎,就算他仍爱这样的我,但是堂哥,我能给他什么?不能替他生儿育女,不能带给他快乐欢笑,甚至──染色受毒性煎熬时,你要他怎么办?他会比我更痛苦,他会无法原谅自己……我不要他这样啊!」
唐临渊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深沉的眼眸重新望诠她。「就算他处境堪虞,你也不在首?」
她轻震了下。「什么意思?」
「龚至尧知道他没死,已经有所行动了。」
灵儿闻言一惊,身子微微发颤。
「你若是不管他的死活,大可以在这里待到老死,一辈子逃避现实不去,反正,三年还不是这样过了,你要没勇气走出这里一步,谁也逼不了你。」
「堂哥──」她惊恐地喊道。
「别看我,那不是我的丈夫,我没有义务为他的生命负责。」把话说绝了,叵是还不能逼她面对一切,他也无计可施了。
「堂──」她退了几步,外头刺目的阳光,令她惊悸地缩回了步伐,看着唐临渊一步步地远离,矛盾纠葛的思绪,在心湖掀起了浪潮激荡。
「唔──」秋若尘闷哼一声,手中的环盘落了地,在寂静的夜里荡出清亮的声响。
「怎么了?胸口又疼了?」手边商务研讨到一半,瞧见他不对劲的神色,谷清云关心地仰首探问。
扶着桌沿,一手揪着襟口,秋若尘疼得低下身去,额际冷汗涔涔。
「还好吧?」谷清云瞧得蹙紧了眉,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等待那阵莫名的痛楚淡去。
见他轻吁了口气,这才将倒好的水递过去。「都三年了,情况还是没改善吗?」
秋若尘轻啜了口茶水,摇头。
「问过大夫吗?知不知道什么原因?」
秋若尘还是摇头。「或许是身中剧毒那回所留下的后遗症吧!」
在那之后,每个月的这天,他总会莫名地心肺绞痛,那种穿透骨血的剧疼,极不寻常,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要不要──」
他微一抬手,制止了弟弟关怀的言论。
他不希望它消失,说不出这样的感觉,他宁愿疼着,再难受他都能忍,就好像这是他和灵儿唯一的牵系,酸楚地揪疼了他的心──是否,因为这样的痛告诉他,曾有某个女孩,是那么地深爱他,为他付出一切,也提醒着他,不能将她忘怀,更证实着那道缥缈芳魂,曾经真实存在过。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他无声自问,凄茫的心,却给不了他答案。
「啊──」声声惨切哀呜,回荡在静谧的夜色中,显昨格外凄厉。
见她痛不欲生的模样,身为父亲的唐逸幽,也为之心如刀割。
迅速点了她几处大穴,以自身深厚的内力源源不绝的灌入她体内,强行抗衡她体内剧毒。
撑着啊,灵儿!你已撑了三年,爹相信,你办得到的!
撕心裂肺的痛楚煎熬下,她真的好想一死以求解脱,然而,一张清俊不凡的容颜却在此时浮上脑海……不,她不能死,她放不下他,再怎么样,她都得见他一面,确定他过得好不好……「灵儿,你还好吗?」接下跌落他怀中的女儿,唐逸幽关切地问道。
沉重的眼皮动了动,看她如此虚弱,唐逸幽心疼地想拭去她满脸的汗。
灵儿倒抽了口气,惊惶地避开,整个人滚下床去,却完全不在乎跌疼的身子,只是狡猾地抓回挣扎中遗落的面纱。
唐逸幽为之心伤。「你连爹都不能面对吗?」
没有人会嫌弃她啊!就算有,她依然是他的女儿,不管她变成如何,都是他最心爱的宝贝,为什么她就是看不透这一点,无法面对自身的残缺?
灵儿抿唇不语,抖瑟的身躯缩在角落,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景况看在唐逸幽眼里,心口紧得泛疼。他知道,任何人的存在,对她来说,都只有恐惧与不安,若真要她好过些,也只能远远地避开她。
深深望了她一眼,他无声长叹,不再试图亲近她。「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你娘还在等我。」
「爹──」一声轻弱的叫唤,挽留了他的步伐,唐逸幽愕然回身。
「我要去汾阳。」挣扎多日,情感的牵绊,仍是战胜了对人群的恐惧。
因为过于震惊,唐逸幽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无言地看着她。
她──还是跨出这一步了吗?愿意走出封闭的自我,不再自厌自弃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
一直以来,都只有若尘办得到啊……「去吧,去见见若尘也好。」若说有谁能够令灵儿重生,那也非若尘莫属,他一直在等灵儿主动突破这个僵局,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
他一直都深信,若尘,是女儿生命中最后的一道阳光,他会为灵儿带来全新的生命。
若儿呀,我再一次将伤痕累累的女儿交给你,千万别让姑丈失望啊……吩阳城的街头仍是人声鼎沸,只是,她却再也感受不到难腾的气息。
好多、好多的人,她已经有好久不曾置身在人群当中,她的心在颤抖,虚软的肢体几乎完成不了什么动作。
她好怕、好想躲回没有人的角落,但是,哪儿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们都用好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像是亟任人唯欲将她撕碎的魔爪……不!她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