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连挑一下眉都没有,语调一如往常的冷静。“小姐错爱,受之有愧。”
婉转的说词,她听得懂。
“我被拒绝了吗?”她难堪而哀伤地问。
“请小姐见谅。”他转身步出亭子。
“我不好吗?”为什么他能回拒得这般绝然?
他没回头。“无所谓好不好,以无痕为名,就是不欲在任何人生命中留下痕迹,无痕不值得小姐悬念。”
原来……风无痕不是他的本名!
那……他待夜雪又算什么?不想留下痕迹,却又那么深刻、倾其一切的付出?!
看着他坚决离去的背影,突来的领悟如电光石火般撞进心房,她冲动地脱口而出。“你爱夜雪?!”
风无痕顿了住步伐,浑身僵直。
这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再一次清晰且坚定地说道:“你真正爱的人是夜雪,对不对?所以你才会心甘情愿,无伎无求的默默守着她,这根本不是什么忠不忠心,而是你爱她,以一个男人的心态在爱她!”
风无痕回过身来,神情寒若三尺冰霜。“三思而后言的道理,姜姑娘应懂,同样的话,别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他态度不再谦和,冷厉的口吻几近于威胁。
“这算默认?”姜雅璇还真是勇气可嘉,居然有胆追问。
“为什么不敢告诉夜雪?你不说,她又怎会知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点雅量她仍是有的,若他们两情相悦,一个是她的好友,一个是她心中所爱的男人,也许心伤,但她仍会祝福。
风无痕眯起眼,眸中净是一片噬骨的冰冷。“这是最后一次!若有一言半句传到小姐耳中,休怪风某不客气。”吐出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直冷到她心头。
他的表情实在太吓人,她胆怯了。“为……为什么?”他好像很怕夜雪知道?
“子虚乌有!”他冷哼道,脚下不再迟疑的绝然远去。
“子虚乌有?”就怕他是自欺欺人!
凝望他冷酷的背影,她逸出悲哀的苦笑。
若非命中了他的致命伤,他反应何须如此激烈?她不至于傻得看不出他的言不由衷。
生平第一次的爱恋……就这样完了。
他是个孤绝、却也出众超凡的人,把感情给了这样一个奇男子,应是值得的吧?
她仰首看向一望无际的晴空,自嘲地一笑。
最近气候较不稳定,稍不留神,身子本就赢弱的夜雪又受了寒,风无痕听某个话杂的婢女提及,便立刻前去。
他敲了几下门,无人答应。
难道小姐不在房内?还是病得难受了?
他捺下心焦,推门而入。
飘扬的淡粉轻纱将雅致的闺房区隔为外室、内室,圆型的桃木桌面上还放着她织了一半的针线绣品,却没见着她的人。他掀开纱帏走入内室,床榻上也不见夜雪身影,他忧虑的正欲出去找寻,屏风后头传来她的声音。
“是香荷吗?帮我拧条湿巾来。”刚刚退了热,流了点汗,不拭净多难受。
听到她的声音,风无痕这才安下心来。
他没有迟疑的依言而行,将拧好的湿巾拿到屏风后给她,但是很快的,他便发现到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
小姐在更衣!
眼前所见,让他大为震惊,夜雪身上仅着了件兜衣,一片雪肤全让他瞧了个分明!
他慌乱失措,连忙想退下,在他一脚踏入屏风内时也正好回身的夜雪一见是他,一时慌了手脚,急乱得往后退开,步伐一个没踩稳,绊到屏风,惊叫了声,直往后跌。
“小心!”一脚已踏离的风无痕又收回步伐,赶在她的身子倾跌之际上前接住她。
凝眸相接的瞬间,电光石火般的悸动强烈撞上彼此心房!
“无……无痕……”迷蒙的眼望住了他。他们现在的样子--好亲密!他有力的臂弯贴在她光裸的背上,勾住她半倾的身子,而另一手更是反应迅速的圈住了她的腰……
她小脸漾起了红扑扑的醉人云霞。
风无痕收摄心神,不让自己有任何遐念的扶正她的身躯,本欲抽回的手僵了一下,反其道而行的平贴在她背上。
掌心下是一片柔腻似雪的玉肤,但是细致中,似有道突兀的痕迹破坏了平滑的触感,他灵敏的感受到了。
风无痕眯起眼看向她。
惨了!
夜雪大致料想得到他发现了什么,垂下眼睑不敢看他。
这样的反应让风无痕打定了主意放肆这一回,管不得冒不冒犯的问题,扳过她的身子察看究竟。
拨开她柔滑乌亮的青丝,当她的背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他眼前,他暗抽了口气。
是伤疤!他猜得没错,而且远超乎他所预料的严重,由肩而下,穿过兜衣的细线,再往下延……
他微颤着手,轻抚过那道痕迹,位于心口的地方绞了起来。
好好的一片凝雪玉肤就这样毁了,似水无瑕的玉背,突然间横互了这么一道丑陋的印记,显得格外刺眼。
“无痕?”好羞人啊!无痕温柔的指尖滑过她的背,行经之处引起她一阵莫名的酥麻颤悸,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不会说,只知道她并不讨厌无痕的碰触,甚至是有点--喜欢、依恋的!
夜雪的低喊,唤回了风无痕的神思,他忙抽回手,暗斥自己的唐突。他怎能对小姐做出无异于调情的举止?这等于是在轻薄她了!
他狼狈的匆匆退下,是以,没多留意到夜雪醉颜酡红的娇羞模样。
捧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夜雪一时无法由幽然如醉的迷离情潮中恢复。为什么她的心会跳得好快、好快,都快吸不过气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红晕渐褪,她才穿戴整齐走出屏风的遮掩,怯怯地觑了静候已久的他一眼,又很快地垂下头。
风无痕不语,率先走在前头,替她掀开薄纱。“小姐请。”
夜雪低眉敛眼,规规矩炬的走了出去,在桌前坐下,风无痕随后跟上。
“无痕也坐。”她低低地说。
她不大敢看他,怕又脸红。
风无痕静默了下,启口道:“属下该死,冒犯了小姐,但凭小姐处置。”
“那是意外,无痕也不是故意的,我没怪无痕,无痕也别往心里搁。”她努力控制又将窜上的红潮,小心不让羞涩示人。
“是。若小姐宽宥,不罪于属下,那么,属下尚有一事不解,还请小姐释疑。”
“什……什么事?”不知道装傻有没有用?
风无痕也不容她打马虎眼。“小姐身上的伤痕从何而来?”
他蹙起眉心,一一思索。
记忆中,他不曾让她受过足以留下这么长一道的伤疤,一年又一年的回溯,小姐之事,他一件件都牢记心田,历历如昨,他与小姐的生活一直是环环相扣,她不可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瞒得过他,除非……
唯一记得的一次,是她五、六岁那年,他怎么也忘不了她在床榻上昏睡了一日一夜,而他也忐忑不安地在她的房门外守了一日一夜。拜小姐所赐,她挨下那一板,让他少受了十来板的酷刑,否则,老管家下手这么狠,他非去掉半条命不可。
难道……会是那一回留下的吗?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真的千该万死了。
“一……一定要说吗?”无痕的言谈是一贯的温和,但她看得出他的意念是坚决的。
“请小姐成全。”
唉,本以为可以永远不让他知悉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好死不死的让他给发现了。
她抿抿唇,有些无奈。“就……落水那一次嘛,你挨爹爹责罚,有没有?”
“是的。”他拧着眉回想。当时情况混乱,他依稀记得,小姐义无反顾的扑向他……那一板确实是落在她背上没错。
可也不对呀,在小姐代他受下那一板之前,他不也挨了十几板,十几条的鞭痕交错可比她严重多了,他都没留下疤痕,为何她……
看出他更为浓厚的疑惑光芒,她开始傻笑以对。“呵、呵……那药很有效对不对?你看你都没留下疤痕,真好。不然就枉费你生得这么好看,那会是美中不足的一大败笔……”她不着边际的瞎扯。
“是的,谢谢小姐。然后呢?”他也决计不让她瞎蒙过去。
“就……唉呀,你别问了啦!”她挥了挥手。不知道耍赖能不能成功混过去?
“为什么?”
“呃?”
“因为小姐担心无痕会自责?会痛苦?”他接了下去,深亮的眸光似已看穿。
夜雪一阵诧异。无痕太了解她了,她有多少心思全让他摸得一清二楚。
“说吧,小姐,再糟的答案,属下都想过了。”
“这样啊,那……”反正都让他抓了个七、八成,再不说清楚,任他胡思乱想下去反而更令他难受,她只好认命的道:“就是那瓶药嘛……给你了呀,然后……”
“小姐说会再向大夫取,结果却只是在安抚无痕?”他握紧拳,像在压抑什么。“小姐为何要这么做?”
无痕脸色好像不太好看耶,要继续说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