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好认真,像是非要讨个答案不可,不容他回避。
于是他答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无所谓喜不喜欢。”换言之,就是没感觉。
“那我呢?”
风无痕震了下,被她问住了。
“小姐为何……”她的神态太不寻常了。
“你只管回答我!”
“小姐是主,无痕誓死护之的人。”他一辈子都只能有这样的答案。
“好,我懂了。”她疲倦的闭上眼。原来,她真的在负累无痕。
“小姐?”这样的她,太令人忧心了。
夜雪却没给他开口发问的机会。“无痕,我想上姜家一趟,雅璇好久没来了,前几天听爹说她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心绪莫名的低落,她好想找个人说说话,以前有无痕,可是现在这些话不能对他说,她只能找知心的雅璇。
“属下护送小姐前往。”
“不用了,备轿让几个家丁陪我去便成,姊姊出阁在即,府里很忙,也许有需要你的地方。”
风无痕欲言又止,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的依了她的意。
好一阵子没见到雅璇,夜雪感觉到她比起以往似乎略显清瘦,爹说她病了,看来是真的。
“怎么回事啊,雅璇?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雅璇好像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她还要拿她的事来烦她吗?
“害相思呀!”姜雅璇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说得不正不经的。
“害谁的相思?”不会吧?雅璇也有喜欢的人了?有没有那个可能,她的隐忧成了真,雅璇与姊姊一般……
当然是你那个卓绝出众的风护卫!姜雅璇叹息着暗想。
“说笑的啦,你还当了真。”
“是吗?”夜雪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
姜雅璇连忙扯开话题。“对了,我都忘了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话欲出口的当儿,她改变了主意。“也没什么啦,只是听我爹说你身子不适,过来看看。”她故作轻快的打趣道。“记得以前某某人不是常说我和西施有得比吗?曾几何时,那个说生病是我的权利的某某人也“东施效颦”起来了?”
“好哇!你登门过户的来嘲笑我!”说着,粉拳就挥了过去。
“喂、喂、喂!你别趁着无痕没在我身边就欺侮我!”她嚷嚷着闪躲,同时留意到雅璇在听到无痕的名字时,神情不明显的怔了一下。
她也停住所有的动作。“雅璇,你有心事,是不是?”
“呃?”姜雅璇不自然的瞥开视线。
“是无痕,你喜欢无痕,对不对!”她更加肯定的问了出口。
“你--”姜雅璇见鬼般的瞪大眼看她。
果然被她猜中了!夜雪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酸酸苦苦的。“无痕知道吗?”
姜雅璇也不想再费心掩饰,幽怨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可是他拒绝了。”
“他有说为什么吗?”
姜雅璇抬眼直视她。“你,因为你。”
“我?!”夜雪失神的看着她。
姜雅璇轻扯了下唇角,悲哀道:“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上,你还不清楚吗?”包括他的心,人人求之不可得,而她却轻易握得牢牢的心!
但夜雪却误会了!
她跌退了-步,血色从脸上褪去。雅璇这是在说,她掌握了他的自由、掌握了他的意志吗?是她困死了他,不让他有自由翱翔的空间?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由他人口中说出来,她还是难以承受。
无痕是那么狂傲不群的人,而她,却用无形的网套住他,她不敢想像,这些年来,无痕是不是会觉得困乏无力,只因为她依赖他太深,表现出一副不能没有他的样子,所以才会教他放不下、走不得?
姜雅璇见她脸色苍白,娇容既荏弱又迷乱,不由得忧心的轻喊:“夜雪?”
风无痕爱她的事实,不至于令她这么震骇吧?他若不爱她,怎会倾尽心力的以生命在呵怜她?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了,夜雪本人怎么可能不曾感受到他痴狂浓烈的深情呢?
“雅璇,对不起……”她无力地轻吐出这几个字。
连她都觉得自己很不该,难怪姊姊恨她,雅璇为什么不怪她呢?
“傻瓜,有什么好道歉?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我早就认了。”很多事,一扯上感情,是与非很难有绝对的定论,风无痕爱她,因为她值得,自己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一迳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都是她害的,姊姊的怨、雅璇的悲,还有无痕的不快乐,全都是她……
刹那之间,她觉得全身的力气全都被抽干了一般,空空洞洞,迷惘得感受不到人生的方向,因为呵,她生命的重心一直以来都是无痕--
夜雪这个样子,雅璇实在不放心,一问再问,她又什么都不说,于是她只好请她大哥姜骥远抽个空护送她回家。
夜雪一回来,风无痕便立刻得知,她与一路上尽责护送的姜骥远一踏进后院,他便寻了上来。
“小姐。”他唤了声。怎么回事?小姐脸色好苍白!
夜雪本能地往他的方向偎,连多说一句话都显得无力。
风无痕接住她,质问的目光森冷地看向姜骥远。
“没发生什么事,真的!”姜骥远立刻澄清。
依两家的熟稔程度,他对风无痕哪会陌生,不及早解释的话,那后果他一点都不难想像。瞧,风无痕的眼神多让人胆寒,他可吃不消。
“小姐?”他半信半疑,视线往下移,无声询问。
夜雪摇了摇头,虚弱地依附着他。
她觉得好累、好累,什么也不愿去想了。“无痕……我……头疼……”
她这副荏弱无助的模样,看得风无痕好生心疼。不避讳外人在场,他动手横抱起她往内走。
无痕的胸怀,还是这么的温暖,倚偎在这儿,她觉得好安心。
悄悄地,她伸手环抱住他。
风无痕震了下,异样的表情一闪而逝,很快地又回到最初的平静无波。
他一贯沉稳的将她放在床上,动手就要替她脱去绣鞋。
“无痕不要!”她出声阻止。“这太折损无痕了。”
要一个大男人替女人脱鞋,会不会太委屈无痕了?就算是她将来的丈夫,都未必肯如此屈就自己,以前她会觉得自己被百般呵护着,不会多想,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是对无痕的一种侮辱,折损了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风无痕在她制止时顿了下,然而在听到她的理由后,没再犹豫的坚决替她将鞋袜给脱了,在她的叹息声中替她盖上被子。
“小姐有心事。”他全无疑问的指出。以前的小姐,心思单纯,不会想这么许多的。
“没……没有。”很没说服力,但她还是否认了。
“属下不能让小姐信任吗?”话中竟有了微微的伤怀,被摒弃于她的世界之外的滋味,是意想不到的难受。
“不是这样的!”她就是怕自己的过度依赖,会成为他扛不起的负荷。
“那么属下愿闻其详。”
他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吗?
心乱之下,她牵强的低吟。“我头疼……”
此话一出,风无痕轻而易举的让步了。
“小姐歇着,属下去请大夫。”平稳的语调,仍是不小心泄漏了他的焦灼。
“不用了,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真的没事,无痕放心。”
风无痕深深望住她。“晚膳时,若仍无改善,就由不得小姐了。”他难得的强硬,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用来对待她。
“嗯,全听无痕的。”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她看得出无痕很不放心。
她又让他忧心了。为什么她总是在令无痕苦恼?
她叹了口气,才闭上眼没多久,开门声又传入耳畔。
“我都说我没事嘛,无痕放心好不--”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向来者。“姊姊?”
朝宁从来不会主动找她,夜雪料准了她是有话跟她说,而且和无痕脱不了关系。
她由床上坐起身来。“姊姊快嫁人了,有没有像大婶们说的那样,有着羞怯又不安的待嫁女儿心?”
“你自己嫁嫁看不就知道了。”俞朝宁不耐烦地哼道。“你也别幸灾乐祸,很快就轮到你了。”
“我不……”夜雪百口莫辩。她真的没有那样的意思呀,她以为这阵子姊姊看来很平静,应该是能接受事实,并且释怀了才是,没想到……
姊姊对无痕用情比她想像得还深。
“怎么,咱们的小西施又病啦?那个比狗还忠心的奴才呢?怎么没有卑躬屈膝的在这儿伺候我们的宝贝小姐呀?”朝宁语带恶毒的嘲弄道。
夜雪终于懂了,姊姊是来伤害她的!
“姊姊为什么非要羞辱无痕?”姊姊深爱无痕的,不是吗?她听了都心痛,那姊姊如何忍心?
“羞辱?哼,反正他也习惯了,除了最蠢的你之外,早些时候的那几年,谁把他当人看过了?”
习惯了……
这三个字如利针戳入心扉。无痕是人呀,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却如尘上般受人蔑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算不自惭形秽,尊卑观念也会深植心中,所以他严守着主仆分际,拘谨得丝毫不肯逾越,她不由得要想,他这些年来不离不弃的追随,为的是否就是要报答她给了他一分尊严,不曾将那张“窃贼之子”的标签贴在他身上,让他在她面前能挺直身躯,呼吸更自在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