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骨尽碎。
废他一臂,算是便宜他了。
风无痕冷哼一声,与摇头叹息的夜雪一道离去。
不该忘却无痕的行事作风的,合该是这个人自绝后路。
无痕性傲,纵使自身伤痕累累,他都未必会动怒,但事情若关乎到她,就是被伤一根寒毛,他都会要人拿命来抵,今天这样,已经很手下留情了,要换作以前,早让他的家人给他准备棺材去了。
正、邪,很难去论断,无痕的是非观是以她为诠释,为了她,不惜与天下对立,这样的他,很狂、很傲,她无法去说他什么,因为-切都是为了她。
所以,她实在很怀疑他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个人。
“无痕,答应我,你不会。”无痕只听她的话,她要他放手,他会,但那是“现在”,往后,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就很难说了。
她要他承诺他什么也不会做。
小姐太了解他了。
风无痕看了她一眼,勉为其难的点头。
“我要无痕亲口说出来。”她待无痕以真,无痕亦然,他亲口允诺她,便绝不会阳奉阴违的欺骗她。
风无痕叹了口气。“是的,属下不会。”
“不会什么?”
真是步步逼人啊!
“不会动那个人渣。”被逼得没法儿,他微恼地说道。
一个杂碎,哪里值得小姐这么护他!
无痕不大开心,她看出来了。
其实她只是不希望他沾太多的血腥,不要无痕变成冷酷可怕的人。
无痕尽职的陪她到锦绣坊裁了布,买了足量的绣线,步上回程。
回程途中,两人过份静默,风无痕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说说话嘛,无痕。”回府之后,夜雪终于方便缠他了,她才不放他走,在花园绕着他打转。
风无痕硬是别开脸不搭腔。
“说啦,我想听听无痕的声音。”
别看无痕对她千依百顺、唯命是从的,其实他也会跟她闹脾气,不过他什么都不会说,只会闷在心里。
“小姐要无痕说什么?”他不自在地应了声。
“无痕在生气。”
“属下不敢。”
才怪!他这口吻明明就是在呕气。“那你说,你为什么不理我?”
“属下没有。”
“还没有!”她绕到他面前。“无痕说谎,真差劲。”
不得已,他直视她,诚实招了。“小姐待人太宽厚,有些人,并不值得原谅,否则,难保不会为自己招来灾劫。”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以德报怨的心胸呀,他担心终有一日会纵虎为患。
说来说去,他还是在关怀她,为她忧虑。
夜雪好窝心。“没关系呀,有无痕保护我。”
“小姐!”他深拧着眉。小姐就是这样,从没有警戒之心,还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同她一样单纯善良,单靠一个他,如何保她平安顺遂至走完今生?
“好了啦,别恼了,我知道你是在气今儿个街上的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什么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他不管有没有事,有伤小姐意图,就罪无可赦。
“人间败类,浪费了小姐的仁慈。”
“你也教训他啦,气还不消?”
依风无痕看,取了他狗命,气都未必会消!
“好了嘛,别板着一张脸,我会当是我得罪了你呢!”夜雪讨好地扯扯他的手。
“小姐言重了。”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
“那笑一个给我看。”
风无痕无奈,只得扯出一抹笑。
那不是真心的笑,只是在安她的心,没有欢愉气息的笑容,怎么也不真实。记忆中,夜雪始终不曾见他由衷笑过,因为他没有快乐。
面对这样的他,心,会疼。
“小姐?”她莫名的凝注,令风无痕不解。
“无痕,你快乐吗?”她突然问道,表情好认真。
风无痕一震。“小姐何出此言?”
“别管,你回答就是了。”她就是觉得无痕忧郁,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可也看不透究竟是什么事困扰了他,为何他会心事重重?他善隐藏,但瞒不过她,偶尔,她会瞧见他莫名的忧伤。
风无痕避开她的眼。“快乐。”
“你说谎!”他明明有苦恼。
“能守在小姐身边,就是无痕的快乐。”快乐是什么样的滋味,他从不知晓,至少目前的生活能令他满足,离开了小姐,他会更加茫然,更加痛苦。
“是这样吗?”无痕不只一次这么对她说,但是留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他真的就能快乐?她一直是坚信不移的,可为什么她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是。小姐多心了。”
明知他没对她坦白,但这番话语仍是安慰了她,让她更加心安理得的留住他。
十二年来,一直如此。
“那,无痕若有何希求,一定要告诉我,好吗?”唯有尽其所能的待他好,才能稍稍安抚她的愧疚。
她的心思,风无痕懂,成全的点个头,安下她的心。
夜雪再度露出愁云尽扫的微笑,想起手中的纸袋,她剥了颗栗子递到他嘴边。“来,吃一个。”
“多谢小姐。”风无痕没接受这样的亲匿,以手接过之后才入口。
夜雪有淡淡的失望。
随着年岁的增长,无痕待她愈来愈疏离了,以前,他有的时候不会拒绝她的,可是现在,他变得好拘谨,事事严守主仆分际,分毫不多逾越,她试过很多次了,没一次例外。
“哟--妹子好雅兴,和你的能干护卫在园子里谈天说地呀?”
含着淡嘲的女音传来,夜雪闻声望去。
“是姊姊。”
这些年来,她与姊姊的关系日渐疏冷,至今,已堪称如履薄冰的地步了,她始终不明白自己是哪儿得罪了朝宁,弄得一见面不是含沙射影就是冷嘲热讽,姊妹形同陌路,这不是她多心,姊姊真的在怨恨她,但是,为什么呢?
“我说雪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和个身份低下的奴才厮混,这像话吗?”
无痕一直都跟着她,小时候就是这样了,为什么会不像话?
“可爹并没有说什么呀。”她急急说道,下意识握紧无痕的手。
“那是爹拗不过你的任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动不动就缠着无痕,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生性放荡,私通下人,勾搭不清呢!”俞朝宁字字尖锐,说得毫不留情。
“我……没有。”她和无痕是清清白白的,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说?
“没有?那你们黏那么紧是什么意思?我可提醒你,别仗着年幼无知,就尽做些低俗败德之事,我们俞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夜雪浑身一颤,几乎无力招架她饱含羞辱的残酷言词。
风无痕不着痕迹的轻轻扶住她,冷眸望向俞朝宁。“多谢大小姐关心,清者自清,属下只知尽心护卫二小姐,何来低俗败德之说?”
“最好如此!”朝宁冷冽地扫了夜雪一眼。“你听到没有!”
夜雪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直到朝宁离去,她两手勾着无痕的肩,微失血色的唇畔轻轻飘出话来。“无痕的肩膀借一下--”
她好想哭。
为什么她们姊妹会变成这样?见面宛如仇敌,为什么姊姊要伤害她?
迟疑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揽住她柔弱的纤肩。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姊姊好恨我。”她低低说着,止不住哽咽。
幽眸浮上几许复杂之色。“不是小姐的错,是属下连累了小姐。”
无痕总是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明明那不是他该背负的。
夜雪抽抽噎噎。“无痕只是在保护我。”她仰起泪蒙蒙的大眼。“姊说的是真的吗?我这样就算低俗败德,会坏了门风?”
如果是,那她该怎么办?她不能没有无痕呀!
迎视她眼底的慌乱,他定定地道:“小姐无需想太多,大小姐之言,纯属兴风作浪,不必认真。”
是吗?
坚定温和的眸光,给了她安定的力量。
她终于点头,含泪一笑。
第四章
若说长安首富为俞家,那么其次便非姜家莫属。
同样有着傲人财富的姜家,因其乐善好施,铺桥造路,广结善缘,在地方上的声名及地位,并不亚于俞家。
而,两家因生意上的密切往来,情谊极好,足以,两家儿女也有相当的熟稔度。
姜家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姜骥远,方至弱冠,年少有为;长女姜雅璇,与夜雪同龄,性子温婉柔和,情谊投契的两人,于焉成了闰中密友。
与夜雪往来密切的姜雅璇,自是不会不晓得夜雪那名忠心护卫。有一阵子,她们的话题老是绕着风无痕打绕,只要一提起他,沉静的夜雪就一反常态,有说不完的话。
近来,姜雅璇愈来愈常往俞家跑了,有时也会留宿俞家,反正俞伯伯疼她,不会嫌她烦。
吃着桌上的精致点心,她一双眼在房内转了一圈。“你那个风护卫不是向来与你形影不离的吗?怎么我来这么久都没见着人影,失职哦!”
“大概在外头练剑吧!”夜雪也没介意她取笑意味浓厚的话语,随口答道。
“哇,真是庄敬自强啊!都已经身手不凡了,他还不满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