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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儿,你终于想通了!”皇上甚感欣慰,开怀而笑。

  “的确,我是清醒了,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很可喜可贺,是不?”顿了顿,他又道:“为此,是否值得干上一杯?”

  “当然、当然!爱妃,你就为允淮斟一杯。”皇上迭声附议。

  兰妃默默不语,执起酒壶──

  “不敢当。”朱允淮抬手阻止,淡淡嘲弄道。“兰妃娘娘得天独厚,娇贵不凡,唯有父皇堪配,本宫岂敢劳驾。”

  说完,他自行斟了满杯,仰首饮尽。

  皇上皱了下眉。“我说皇儿,你这话究竟是褒、是贬?”

  “父皇认为呢?”他沉声一笑,笑中全无欢愉气息。“现在整个皇宫之内,谁不晓得兰妃娘娘备受宠爱,我就是再不识相也得礼让三分,免得娘娘随口说上两句,纵是皇子,本宫也要大呼吃不消,娘娘,您说是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变了脸色。

  这话摆明了是明褒暗讽,轻如风、淡如水的音律中,全是尖锐的讥剌!

  “太子言重了,兰妃绝无此意!”她心慌地离座,屈膝赔礼。

  “爱妃,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皇上可心疼了,连忙伸手扶她。一边微愠地斥道:“允淮,你胡说什么!”

  朱允淮抿紧唇,硬是闷声不语。

  眼看气氛僵成这般,朱玄隶赶忙出面打圆场。“咬呀,皇叔,您还看不出来吗?太子见您对兰妃宠爱有加,都快将他这亲身子的地位取而代之,他在吃味儿啦!”

  “是这样吗?”皇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枕边人确实更胜亲身子,不是吗?”他别有暗喻的看了脸色瞬间苍白的兰妃一眼。就因为这样,她选择了当父王的枕边人,而不是他这个父王的亲身子。

  这是十足的双关语,当中的羞辱,唯有她听得分明。

  然而,所有人全单纯的依着字面上的意思解析,还以为他所计较的,真是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傻皇儿!你在想什么,你是朕钟爱的儿子,兰妃是朕心爱的女人,两者之间是没有抵触的啊!”不明就里的皇上还一迳儿的安抚他呢!

  如果这个女人是柳心棠,那就有抵触了。

  他撇撇唇,没多言什么。

  “许久未曾狩猎,儿臣也去绕两圈。”说完,他起身离座,跃上马匹往林内奔去。

  朱玄隶见他神色不太对劲,也随后策马追赶而去。

  ◎◎◎

  像要发泄体内郁闷,朱允淮以惊人的速度快马狂奔,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却无法让他有疯狂的快感,更正确的说,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股不要命的骑马速度,看得追在他身后的朱玄隶冷汗直流。“停下来,允淮,你听到没有!”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

  他暗暗心焦,拚了命的追上去,凭着一身绝妙轻功,冒险地纵身一跃,加入朱允淮的座骑。

  他探手想控制疆绳,心绪狂乱的朱允淮却朝他吼了句。“滚开,我没断袖之癖,不要抱我抱得这么紧!”

  “谁稀罕抱你,我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缓了速度,他硬是死拖活拉,偏偏某人不合作,本来想帅气地跃下马,却变成了狼狈地跌下马,两个大男人摔成一团。

  “唔──”朱允淮闷哼了声。

  “你也知道痛?”朱玄隶不爽到了极点。“打十岁起,任何顽劣难驯的马匹都不曾再将我摔下来,托殿下洪福,让我再一次尝到什么叫‘眼盲金星’!”

  “少对我龇牙咧嘴,我没要你管我。”他抱膝坐在草地上,无力地将额头抵在屈起的膝上。

  “这么说来是我多事,摔死活该?”

  “别惹我。”他现在的情绪糟到可以杀人。

  朱玄隶收起玩笑之心,正色道:“允淮,你怎么回事?”

  他神色阴郁,不语。

  “兰妃是哪儿得罪你了?你要处处针对她,存心不让人家好过?”

  他轻震了下,旋即别开眼。“不就是你说的……”

  “我说了个鬼!那是拿来替你圆场的,你以为我有这么蠢?”

  朱允淮叹了口气。“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刻薄?虽然字面上用得很漂亮,但骨子里却是轻蔑到了极点,谁听了不难受?”

  朱允淮沉默了下。“有这么明显吗?”

  “兰妃一张脸都白了,你说明不明显?”

  是吗?他伤着了她?

  心还是会痛!真是不可理喻。

  他在做什么呢?这名女子,曾是他立誓要用全部生命去呵疼的,纵然如今已恩断情绝,他也毋需没风度至此,残忍地伤害了她,又能怎么样呢?痛的依然是他。

  他闷闷地低语。“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想这样啊,偏偏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太多矛盾的情感纠缠心头,恨她、怨她、恼她,却也……爱她。

  “这就是你反常的地方。先是恣意伤人,然后自己也不好过,你一向很成熟理智,从来不会做这种伤人伤己的傻事,为什么对兰妃格外有偏见?”

  “我……我只是看不惯她贪慕荣华。”

  “贪慕荣华?!”朱玄隶哧笑出声,这算什么鬼理由?!“我说太子爷,这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求荣华富贵?否则你以为有谁愿意和三千个女人共享丈夫?”

  “难道为了荣华富贵,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吗?”这话刺进了他努力埋葬的隐痛,他激动地捶向地面。

  若名利地位对她而言真有这么重要,好!他也能给,为什么她非得决绝地背叛?

  朱玄隶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就算是又与你何干,你在恼什么呀?”

  “我……我……”他痛苦地闭上眼。“我只是无法接受,这么一个清灵出尘的女子,居然也这般庸俗,枉费我──”

  “我倒不觉得。”

  “什么?”他愕然张开眼。

  “我说兰妃。我觉得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她要是满心只在乎荣华富贵,哪会管别人说了什么,又岂会被你的话所刺伤?”

  一句话敲醒了朱允淮。会吗?他有可能错怪了她吗?她其实是有苦衷的?

  千百种滋味一一掠过心头,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朱玄隶也没再多说什么。“走吧,该回去了。”

  他默默无语,两人一同步上回程。

  ◎◎◎

  当一身狼狈的两人回到亭中,立即引起皇上的高度关切。

  “皇儿,你怎么回事?怎会弄成这样?”

  瞧他,清逸的白衣沾着尘土草屑,划破的衣袖正渗着血丝,真是糟透了。

  朱允淮不甚在意的低头看了一眼。“不小心被树枝刮伤的。”

  兰妃的目光无法自他沁血的手臂移开,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将手中的帕子递出──虽然明知下场会是面对被他羞辱的难堪。

  朱允淮看了她一眼,出乎她意料的接过,随意往手肘上的伤处一绑,什么也没多说。

  “玄隶,你说为什么会这样?”皇上将注意力转向站在一旁闲着没事的朱玄隶。

  “也没什么啦,不过就是遇上一头凶猛的野兽,微臣与太子奋力相搏,于是便弄来这一身伤了。”

  “啊?”兰妃不由得低呼一声,悄悄的上下打量着朱允淮,唯恐他有闪失──直到两人目光不期然相遇,而她仓皇地别过头去。

  这些,朱允淮都看在眼里,深沉的苦涩浓得化不开。

  如今的她,还会在乎他的死活吗?

  “朱玄隶,你少在那里信口开河。我们几时遇到什么野兽了?”

  “难不成要我说,咱们的太子爷太丢人现眼,骑个马都会摔下来?我这是在替你留面子耶!”朱玄隶还振振有辞。

  “谢了!要不是你捣乱,我哪会摔下来?”他才不领情。

  “说话凭良心呀,太子爷!我要不‘捣乱’,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你──”朱允淮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气闷地灌酒充数。

  “都受了伤,就别喝酒了。”兰妃低声劝慰,眼中闪着不可错认的忧心。

  他侧过头看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将酒杯放下。

  既已负情绝意,又为什么还关心他呢?

  他不懂,真的不懂!

  又如果,她心中还有他,那又为何……

  她连他的心都伤了,还伤得千疮百孔、不留余地,伤得……连愈合的能力都没有!这些,她都可以不在意,那么这些微不足道的身外伤,她又何必表现得这般牵念?

  她好矛盾,也好让他迷惑。

  是否,有那么一点可能……她亦无奈?

  ◎◎◎

  摇曳的烛影,辉映着陷入凝思的娇容。

  寝室之中幽幽静静,宽了衣之后,兰妃便挥退宫娥,独坐灯烛前出神静思。

  他可有记得上药?可有好生照料自己?就怕他满不在乎,总亏待自己……

  太多、太多的思绪,全都绕着那张丰采出尘的俊逸容颜打转,抛也抛不开……这个时候,他想必已就寝了吧?

  她对着烛火苦笑。

  有什么资格想他呢?她现在是连爱都爱不起他了。

  思及白天的点点滴滴,心头免不了又是一阵椎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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