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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湛冷冷瞥他一眼,「娶了她,让她陪我死吗?」

  「死?」冷天色呆在他的话里,两眉不住地朝眉心拢紧。

  「现在全朝的探子和刺客都集中到我这来了,我连自己是否保得住都是个未知数,何苦拖着她一块下水?」

  那一道手谕,引来无数带着杀意的人恐怕是天朝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就连当初太子卧桑遭袭时,人数也没来得这么多,今日他或许还能看得见朝阳,但他可不知,明日他是否也能看见暮霞。

  冷天色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你放心,我会顾全你这条命的。」片刻过后,冷天色态度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并义薄云天地拍拍他的肩,「我将自北狄带来的亲卫精兵包围了整座天王守,再加上这寺里的武僧可是出了名的凶狠,只要你留在这个庇难所,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当然会顾全我,不然铁勒会要了你的命。」对于他的热情,朵湛并不怎么搭理。

  他无可奈何地垂下头来,「对......」要是朵湛掉了一根头发,回去北狄后,他相信铁勒会很乐意用五马分尸或是更多不人道的酷刑来伺候他。

  答复完了他之后,朵湛拍开他的手走向佛座。

  「喂,你就这样让她走?」冷天色喊住他,伸手指向外头正准备离去的楚婉。

  他回过头来,「不然呢?」

  「即使是为她着想,但你也没必要这样伤她呀。」好好的跟她说清楚不就行了,干啥一定要采取这种激烈的手段?他有没有想过,女人最是不能伤的,就是心。

  他远望着楚婉离去的背影,「我若做得不够绝,那些人不会信。」

  「但你看看她那模样,你......你真的不向她解释吗?」他真的很怕,要是楚婉禁不住打击,一时想不开......「她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朵湛垂下眼眸,摊开掌指,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虽然可以理解,但冷天色还是觉得他的作法不妥当,「可是她......」

  「她会等我的。」

  「等你?」冷天色又是一愣。

  「反正现在说了什么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他不想说得太多,又把自已缩回那片没人知道的天地间,「别问了。」

  「你早就盘算好了?」聪颖的冷天色眼中亮起一丝光彩,「你是不是已经计划好了这场骗局的退路,等风头过了后,你就会把她找回来或者娶她是不是?」

  他却摇首推翻他的话,「不是等风头过后,而是等我行动之后。」风头?这朝野中的风浪永远也都不会有平静的一天。

  「行动?」冷天色一个头两个大,「什么行动?」这回他又是在打什么哑谜?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朵湛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转首看向殿中大佛的侧影,缓缓地,形成一种等待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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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婉不知道自已是怎么离开天王寺的,她也不知道在走回来的这一路上,有多少路人以讶异和惊艳的眼神看着她,她的神智恍恍惚惚的,总觉得整座京兆似浸泡在层层的泪水里,一切景物看来是令人如此心灰,也无法泅泳而出。

  刻意让心灵放空,不让任何回音在她的耳畔回响,她在外头漫无目地的走着,好希望熏暖的南风不要停,就这么吹散她所有的记忆、吹去眷恋,和紧缠着她不放的心痛,把一切都抹去。直至天色黑了、双脚累了,她才疲惫地回到府内,避开了所有探询的目光,将自己关在闺房内对着一室婚礼的嫁妆嫁物发怔。

  看着房里存放的喜服嫁裳,她还记得,在那日,她曾欢欢喜喜地将它们穿戴在身上,而同样在那日,她也曾心痛欲绝地将它们自身上卸下,辜负了这似水流年来每一日举针刺绣时的待嫁心情。

  鸳鸯、彩凤、百合,依旧色彩斑斓的嫁裳静静地放在妆台上,在红融的烛光下明灿生辉,似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提醒着她,她失去了什么。

  她的泪忽然涌了上来,怎么也掩藏不回眼眶里,恣意在她颊上奔流倾泄,将她苦苦压抑住的巨大伤痛彻底释出。

  这些日子来,她刻意让自己过得麻木,不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再因朵湛吹皱一池春水,可是那一切的过往,苦的、酸的、甜的、痛的,历历在目,彷佛才刚发生又像已逝去了千百年,总会在夜半她最孤寂无依时,自回忆里跳出来,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中盘旋不去,有时会让她痛得掉下泪来,不如该如河背负这沉重的负荷再继续把日子过下去,让她只能看着过去的伤痕不知所措。

  即使人人都告诉她,过去的,无论再怎么美好,也是过去了,如果要遗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恨,那么她只要全心的去恨朵湛,她就能再度找回她的生命。

  可是她不能,对于朵湛,她从没有过那一丝一毫的念头,即使他再怎么伤她,他曾堆满了她心头的爱意还是会把他的所作所为洗去,令她困在恨也不是、爱也不是的泥库里动弹不得,又不能求个解脱。

  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的誓言吗?

  楚婉怔怔地抬起眼眸,耳鼓密密地充斥着朵湛今日那句忽来的问句。

  她曾说过的誓言?

  在颊上的泪已凉后,楚婉的神智从不曾像此刻如此清晰,她的心池,像是浓云褪去的天际,把被掩盖住的一切全都敞露出来。她想起来了,那日,在一池未绽的莲荷旁,她曾对朵湛说过......我会在你的心头上烙下一个烙印,让你永远都惦着我。

  我会等,我会一直等到你回头来寻我。

  分明曾对着他的心起誓过的,那时她怎么会忘了?

  轰轰的心跳声直响在她的耳际,有些迟来的莫名欣喜,缓缓渗入她晦暗的心房,冲淡了她执意蒙蔽的哀伤,为她的心头点亮了一盏明灯,将那些藏在朵湛身上而她一直看不儿的部分照亮了起来。

  他是故意的,若不是还对她有心,他不会故意问她那句话。

  只是,他为何要那么做?

  止不住的寒意泛上她的心悄,楚婉紧紧环抱着自己,蓦然对这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来龙去脉有些明白,但在明白的同时,也深深感到战栗和悲哀。

  那日,舒河、律涵还有怀炽,他们在她耳边说了、问了些什么?对了,是手谕,他们会来看她,并不是因为朵湛的弃婚,更不是为了同情她的情境,他们只是想知道朵湛身上的手谕。但在那张手谕里,究竟有着什么值得他们那么想得知的?

  不,或许她应该回过头来问,那些沉沦在政海争斗间的皇子们,他们想要知道什么?

  他们只想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谁!

  「他知道,他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谁,他要保命......」楚婉掩着嘴,在解开了这道谜题之后,不禁为朵湛所做的一切而感到不忍。

  终究,将他拉离她身边的,还是朝政,不是她以为的佛,而他大概也早知道会有这一日的来临,所以,他才会选择走上绝情这途,狠心拋开了他身边与他有所关联的人,一个人独自离开,好让所有人不受他的牵连,不为他而丧命。

  但他怎么可以?在他的这出绝情记上演时,他怎可以忘了要知会她一声,邀她一起进入那场阴谋里?他知不知道,无论是水里来、火里去,她都愿死心塌地跟他一道的,他不可以就这么独自拋下她。

  该跟上去吗?该不该快些跟上朵湛就要远走的脚步,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去?就在楚婉这么想着时,道人深刻烙在她脑海里的话语,却在此刻窜进来......因你,他将不再是他,若你执意跟随,那么他将走回他原本该走的路途,再也不能阻止他杀戮的本心。

  因她......朵湛他......会因为她而变成那样吗?

  房门忽然遭人轻叩了两下,推门而入的,是神色显得怪异的楚夫人。

  楚婉暂时放下心中理不开的一切,不让自己在这一刻作出任何决定。

  「你今日见到朵湛了吗?」来到她的面前,楚夫人拉了张小椅坐下,欲言又止了大半天,才缓缓吐出这句话。

  「见到了。」楚婉把楚夫人奇怪的神色解释为她是怕她再度伤心,所以才不想在她面前提起这个话题。

  楚夫人迟疑的看着她,「那......」见到了后呢?朵湛改变心意了吗?还是朵湛又拒绝了她一回?

  「我很好。」她深吸口气,拭净脸上所有的泪痕,让自已重新振作起来。

  很好?楚夫人百思不解地盯着她一脸没事的模样,而她的这句很好,也让楚夫人不知该怎么把接下来要告诉她的话说出口。

  「娘,你怎么了?」楚婉看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是瞒了什么的模样,不禁对她会在这时来找她的原因怀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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