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吴王——”侬意儿飞快地叫住他,坦率地喊道:“叫依意仙子太生硬了,你可以唤我意儿,还有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我,千万别客气。”
龚释穹应酬地笑了笑,笑容看上去虽然亲切,却隐含着犀利与阴整,令她禁不住又是背脊一寒。
她呆望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真不知道自己对他那么亲切干么?
梭罗宫中有座温泉,是天地生成以来便有的一处热泉。
地底冒出来的泉水虽是温热的,但却散发出一股冷冽的奇香,龚释穹便将这处热泉取名为“凝香泉”。
龚释穹生性喜欢浸浴,每天必定会花上一个时辰浸在这座温泉地里。
今天他浸浴的时间比平日更长,因为侬意儿的影子总是不停地干扰着他的思绪,让他根本无法放松心情好好享受浸浴的乐趣。
他闭着眼,仰躺在白玉砌成的温泉池中,把一头银雪色的发丝被敌在白玉石座上,光灿灿地,闪照动人。
他直觉地认为侬意儿在观察他,也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从“蟠桃盛会”那天开始,她就给他这种强烈的感觉了,只不过到底为了什么原因而来观察他,却是令他十分好奇的一点。
今天,侬意儿无意间提到了“贝儿姐”,他知道她口中的贝儿姐应该是王母娘娘座下地位最高的晨贝仙子,只是她无端提起晨贝儿让他觉得颇为奇怪,经过他仔仔细细地推敲、猜测,只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说不定是王母娘娘有意将晨贝儿指配给他,所以才会引发侬意儿这一连串的动作。
他厌恶地皱紧了眉头,心里可是一点也不希望梭罗宫再多一个女人来烦他,更何况他对晨贝儿毫无半点印象,万一王母娘娘当真奏请天帝指婚,他若婉拒肯定让王母娘娘脸上无光,着实是件头痛的大事啊。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待女蓝鹦捧着丝质的单衣进来,轻轻巧巧地在他身边蹲下,青葱十指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的长发。
“王,你今天洗得真久。”蓝鹦柔声探问,双手仍迷恋在他银滑的发丝上。
龚释穹缓缓起身踏出温泉池,默不作声,懒洋洋地由蓝四擦拭他身上的水滴,再让她取待他穿衣服。
“王,刚刚听见你叹气了,为了什么事叹气呢?”蓝鹦娇婚地笑问。
“没什么,怎么不见紫鸳?”他随口问,平时都是三个侍女抢着来服侍他,云雀去了宝阁瑶池,连紫鸳都不见人影,倒令他觉得不太寻常。
“紫驾去小别苑了。”蓝鹦甜腻地笑答。
“她去小别苑做什么?”袭释穹神情一冷。
“也没什么,今天瑶池不是来了一个与云雀交换职司的依意仙子吗?紫鸳只是去告诉她,她在梭罗宫该做的一些事情而且。”她细声细气地回答,轻柔地替他系好衣带。
“就这样?”龚释穹怀疑地看着她,轻轻一笑。“你们该不是去给人家下马威的吧?”
“也许啊,不过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紫鸳会怎么做?”蓝鹦神秘兮兮地吐了吐舌头。
“人家毕竟是瑶池来的客人,拜托你们别又大吃飞醋了,云雀在瑶池被礼遇,你们可别对依意仙子太过分。”龚释穹心不在焉地叮咛。
“只要‘她’不过分,我们自然也不会太过分供;更何况,云雀儿若能留在瑶池别回来就更好了。”蓝鹦格格娇笑,恨不得能少一个与她争宠的人。
龚释穹不悦地蹙了蹙眉,三个待女彼此明争暗斗已不是新鲜事了,每回听见她们私下贬损对方的话就觉得厌倦不堪。
他走出温泉浴池,绕过一个曲廊,走进寝房。
“王,我替你铺床……”
“不用,我要睡了,吩咐下去,谁都不许进来烦我。”他关上房门,把蓝鹦阻隔在房门外。
蓝鹦微微耸肩,无所谓地转身回房,龚释穹向来都用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她们,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如果有一天龚释穹突然柔情似水起来,恐怕才真会吓坏她们呢。
躺在床上将睡未睡的袭释穹,思潮起伏不定,一来挂心着殷目国所面临的大旱,二来又担心自己的姻缘是否就操纵在王母娘娘的手里。
自从发生修冥与凡女相恋而触犯天条的事件,天帝就突然对他和朔日、武星的姻缘极度关切起来,每回见到他们,总把“姻缘”两个字挂在嘴边,天帝甚至有意无意地让两个女儿与他和朔日接近,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甚少正眼看过任何天界凡间的女子,性喜结交同性朋友,除了身边的待女以外,所有女子一概被他摒除在交友之列,不过当天帝将七天女和九天女介绍给他和朔日相识以后便破例了。
两位天女正让他和朔日头痛的当儿,却又冒出一个侬意儿和晨贝儿来,他听说过晨贝儿是王母娘娘十分疼爱的仙子,因此有意将她配予他是极有可能的事。
龚释穹生性孤高自傲,但凡遇上他的女子,往往被他俊美慑人的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在他身畔若单单只有一个女子,最多只是妆扮楚楚可怜的模样诱惑他罢了,一旦两个女子在一起难免就看见了尔虞我诈,三个女子以上便丑态百出,再美的女人也变得不可爱了。
他受不了女人性情的瞬息万变,也受不了女人对他过度狂热的迷恋,他已经想尽办法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再把一个女人弄进梭罗宫来。
再说,就算要娶妻,也要娶一个能得到他真爱的女子,这种绑鸭子上架的方式地绝对不能接受,不管是天女还是晨贝仙子,勉强的姻缘他一定要拒绝到底。
若没猜错,侬意儿一定是个探子,专来打探他的“底细”。
突来的顿悟让他心生一计,他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呢?说不定还能因此化解他重重烦恼。
他暗自好笑,侬意儿既然来探他的底,他就决定给她一个“满载而归”。
侬意儿在院落中扫着落叶,刚扫完一回,一阵风过,枯叶又落了满身、满地。
怎么这样?她愣了一下,敢情着了紫鸳的道,一个早上,她连庭园中的落叶都扫不完,更别提能不能见得到龚释穹一面了。
昨夜,紫鸳到小别苑“好心”地告诉她,她只需要帮忙扫扫宫门内外的庭园、修修花圃中的花卉、照顾后国中的白鹤与金孔雀就够了。
女子由来心眼浅,她怎会不知道紫鸳是“好心”还是“不怀好意”,这些工作都在梭罗它的外围,离龚释穹所活动的内殿极远,说不定她不会有机会再碰见龚释穹了。
这怎么行!她可不是光来这里扫地、修花草的。
“我非要想出办法接近龚释穹不可,否则这趟岂不是白来了吗?既然来了,总要有点收获才行。”
她旋风般地扫完庭院,不再理会继续飘落的枯叶,打定主意走向内殿。
穿过回廊,侬意儿隐隐约约听见朗润缥缈的琴声在内院荡漾,她被乐声吸引了过去,看见蔷薇花编就的月洞门内有道浅浅清溪,从花木深处流泻于石隙下,溪上有白玉桥,桥上有座雅致的亭台。
龚释穹斜靠在玉栏杆旁,悠闲地翻阅书卷,在他身侧坐着两个娇若春花的待女,一个轻敲檀板,另一个款按银筝,听见她们歌道——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缠绵婉转的声调,听得侬意儿心旷神信,她认待抚弹银筝的待女便是紫鸳,忽而一想,她扫了一上午的落叶,她们却在这里销魂醉魄,这样的待客之道也未免可恶之至了。
她从蔷薇花架下闪身而出,装饰出一朵花般的笑,清脆地喊道:“穹吴王好风雅,不知我有否荣幸与诸位同乐一番?”
歌声、琴声骤然止住,蓝鹦和紫鸳同时掉过头来看她,满脸惊愕。
龚释穹放下书卷,抬眼朝她望去,淡淡勾起唇角。“依意仙子是梭罗官的客人,我们有怠慢之处还请包涵,蓝鹦,给依意仙子斟上香茗。”
蓝鹦撇了撇嘴角,不情愿地斟上一杯茶。
侬意儿大大方方地走进亭子里,刻意在蓝鹦和紫鸳面前坐下,笑盈盈地向两张不大欢迎她的脸孔点了点头。
她轻轻捧起杯盏,咬了嗅杯中的香茗,然后啜饮了一口,惊讶地倒转过脸,对龚释穹说道:“这茶香清味美,带有花的香气,想必是以仙花灵叶上的露水烹煮出来的吧?”
袭释穹抬起眉,深深看着她。
不等龚释穹回答,紫鸳没好气地抢先说了:“这条是我和蓝鹦烹给王喝的,耍问也是向我们姐妹,王怎么会知道茶是如何烹出来的。”
“是啊,难不成你家娘娘凡事都亲力条为吗?话也该找对人门吧。”蓝鹦含针带刺地接口。
龚释穹默然不语,似有若无地笑望着侬意儿呆愣的表情,让她觉得“梭罗宫”中人人难缠也好,气走她正好可以少一桩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