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飞扬蔽日,他背脊寒凉,策马往北方狂奔。
下令抓走梵天的一定是暗提帝,他万万没有想到,暗提帝会如此迷信到利用爱女来祭恶龙的地步。
一切他知与不知的命运都和死亡挂了勾,感觉越来越不祥。
人和马长途跋涉,疲累时便停下来饮水、休息,又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风尘仆仆地追到“黑龙潭”时已经是第四天了。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峰峦,“黑龙潭”就在山谷中,他下马奔去,见十多个潭水分布在峡谷里,水色黝然而深黑,由潭底滚滚冒出,山崖壁上镌刻着鳞甲鲜明的石龙,石龙背上有一坐佛,旁边刻着“黑龙潭”三个字。
风声飒飒,阕无人声。
他小心翼翼地朝龙崖走过去,远远看见龙崖边上有座佛沱,佛论旁停着一顶华丽鲜红的花轿,他猛地一震,情急地就要冲过去一探究竟。
突然,花轿旁闪出银白色的人影,怡然地望着他呵呵轻笑。
“你可终于来了,我还真怕你不会来。”
龚释穹!
他愕视着那双分不清善恶的勾魂笑服,奇怪的是,明明觉得应该讨厌他,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花轿里的可是梵天公主?”他无意与龚释穹闲聊,一心只关心梵天的情况。
“不错,是梵天公主。”龚释穹笑吟吟地掀开轿帘,焰摩清清楚楚地看见坐在轿内的果然是梵天,她一身红衣,口中塞着棉布,手脚也都被捆住,不能出声也无法动弹,双眼充满惊惑地看着他。
“梵天!”他正欲向前;但袭释穹雍容淡漠的态势令他起疑,他戒慎地一步步靠过去。不知道龚释穹想拿梵天怎么样?“你不是夸口能降伏恶龙吗?如今恶龙呢?为何把梵天捞到这里来?”他盯住他,两道眸光犀利得像刀锋。
“梵天公主自有人会将她送上门来,何用我费事。”龚释穹耸肩挑眉,呵呵一笑。“暗提帝会得将这么绝艳的女儿送给恶龙以求自保,倒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人心可测,无意难料啊!”他话中有话,转身慢条斯理地替梵天抽掉口中的棉布,解开手脚的束缚。
“焰摩!”梵天滚出花轿,踉跄地朝他奔去几步。
他正待相迎,忽然,听见一阵刺耳的巨响,两人愕然转眼,惊见潭底窜出黑翼巨龙来!
“恶龙来要新娘了。”龚释穹发出诡异的轻笑声。
焰摩大吃一惊,立刻扑向梵天,将她护在身后,两人同时仰头,震慑地望着鳞甲黝黑、腾身飞起的巨龙。
看到来势汹汹、身形硕大的黑翼龙,梵天这时才感到惊恐害怕,她自身后紧紧环抱住焰摩,浑身哆喷,拉扯着他软弱地疾呼。
“快,我们快逃啊!我不要死!焰摩,我也不要你死!
焰摩紧拥住她,知道他们两个人都逃不了,黑龙那双目器不停煽动着,在峡谷中卷起强烈的风漩。奇怪的是,黑龙那双血红色的幽冷眼珠盯着他看,竟让他感觉不到半点杀意。
怎么回事?明明是条恶龙,居然没有激起他心中丝毫的反感,这一切仿佛都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气氛。
“龚释穹,救救我们!”梵天激动地向他呼救。
“能救你们的人不是我。”袭释穹悦耳地轻笑着,忽地旋身飞起,银光一闪,优雅轻盈地落在黑翼龙的背上。
“武星,朔日现在是凡人,随便一碰就会死了,你可要拿捏好出手的力道。”
袭释穹对黑翼龙说的话古怪至极,焰摩不可思议地呆住了,恍恍然地感到熟悉亲切,如火光一闪而逝,脑中突然变得空洞,似乎好用来承受更多的意外。
黑翼龙突然震天一啸,黑翼大展,朝焰摩和梵天俯冲直下,利爪闪着森森然的光芒!
焰摩猛然弹起,自箭袋中抽出一技箭,拉满引瞄准黑翼龙的右眼射去!
利箭疾如闪电,穿透空气,直刺向黑翼龙的右眼!
“小心!”龚释穹惊呼。
黑翼龙急忙侧转过头,虽避开了利箭,但箭尖却划破了右眼睑,细细的血丝渗进了眼眶。
“凡人有这等神力吗?”受了伤的武星禁不住暴怒起来,对着释穹咆哮。“别忘了朔田尚有两成神力,我的眼睛差点被他射瞎了!
‘别火、别火,我们是来帮他的,现下朔日认不出我们,别怪他,千万别发火。龚释穹闲散地坐在武星的背上,笑着安抚他。
“要我当使坏的那个人,亏你想得出来。”武星仍在怒声抱怨。
“你的模样才坏得有说服力呀!若是我的原形,凡人百姓只会冲着我顶礼膜拜,根本不会害怕。”袭释穹呵呵浅笑。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焰摩听得一头雾水,龚释穹和恶龙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所说的话神秘深奥,令他感到无限惊疑。
“焰摩,别发呆呀,快射瞎他的眼睛!”梵天摇撼着他,狂喊。
武星一听,受不住挑衅的易怒性子又窜起火来,他怒煽双翼,霎时间旋风四起,狂风几乎卷走身子纤瘦的梵天,焰摩急忙将她护送怀里,仓卒间,握在他手中的弯弓便被厉风卷走,不知所踪了。
失去了唯一的抵御之力,焰摩猝然捧起梵天的脸,不敢相信两人的大限已到,他深深望着她,炯炯眼眸中燃烧着炙烈的情意,带着诀别的意味。
“一起死吧!”他将她密实地包裹在自己怀里,以背相挡。
梵天的心灵震撼了,她抬起甜蜜而痛楚的泪颜,瞥见黑龙扑袭而来的利爪,她骇然失色,在这生死关头,她咬开从焰摩怀中挣脱而出,闭目张臂,以身去挡猛扑而来的森寒利抓。
“武星!”袭释穹惊喊。
武星的右眼被血染得看不清了,待他发现迎身上前的梵天时,利爪已收势不住,戳穿了梵天的左胸!
“梵天——”焰摩凄厉地大喊。
鲜血自梵天模糊的左胸沸腾狂涌而出,焰摩有如五雷轰顶,紧紧用双手捂住她的伤口,震骇地看着从她伤口奔流溃决的鲜血,染湿了她的一身红衣,也染红了他的衣杉。
她的身体籁籁发抖,心魂仿佛随风飘飞、远扬,在他的怀抱中,她感受不到太多的痛楚,反而有种心满意足的快乐。
此生等的就是这一刻。
望着焰摩惊痛、哀切的神情渐渐从她眼中模糊消失,她蓦然间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不管变成了谁,会让我爱上的男人一定还是朔日哥,就算要我为他而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悠悠地、深情地笑了。
剧痛吞噬了焰摩,他的脑中像有万马奔腾,纠缠他一生的哑谜陡然揭开了!
他想起了自己是谁。
尾声
“释穹和武星也真聪明,亏他们想得出这个法子来帮朔日。”天帝抚髯呵呵大笑。
王母娘娘纤纤指尖拨弄著照见人世景象的那一面水镜,摇首叹道:“天帝太宠驾下的四方天龙了,总是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释穹和武星先收伏黑龙潭的恶蛟龙,然后将计就计,利用凡人的弱点来帮朔日这一回,没有更改篡动任何人的宿命,所以并没有违逆无条,朕也无从处置起。”天帝低吟着,有意放他们一马,不想追究。
“但是他们杀了梵天,又救活她,不算更篡了她的宿命吗?”王母娘娘冷笑,无意轻饶。
“呵呵——”天帝笑着点点头。“朕知道武星无心伤她,只是想逼出她的反应罢了,虽然情况失控,不过最后的。目的还是达成了,当初朕说出口的话总不能反悔呀!’
王母娘娘轻哼一声。“若没有释穹和武星的刺激和试探,我就不相信梵天真会为焰摩而死。”
“娘娘,”天帝慨然摇首。“不管发生什么事,在生死关头所做的都是一瞬间的决定,朕相信梵天是真心的。”
“天帝既然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好说。”娘娘不经心地拨弄水镜。
“娘娘,朕知道释穹和朔日为了俄意仙子和晨贝仙子开罪了你,他们是朕驾下神将,是朕管束不周,朕向你陪罪可好。”
“天帝说哪里话来,我岂是这等小器之人。”娘娘轻轻唱叹。“晨贝儿已然了断姻缘线,日后若能潜心修法也好,我也知道强求而来的姻缘对她并无好处。”
天帝垂眸沈思半晌。
“不管怎么说,望月做到了她的承诺,待她历劫完这一世,就让她当个护持“法华经”的持华罗刹女尊者吧,娘娘以为如何?”
王母娘娘漠然颔首。
“就依天帝的旨意。”
天下着细雪,一对人影手挽着手,慢慢走在山道上。
“冷吗?”高硕俊朗的男人抖开大衣,将娇小纤瘦的女子裹进自己怀里。
“一点也不冷。”她孩子气地一笑,虽说不冷,却仍然偎进他怀里汲取他的温暖。
“再走过去就是波夷国了,我们就在那里找个都城住下,好吗?”
“好。”她轻抚着平坦的腹部,娇柔地笑说。“再走下去,我们的孩子只怕受不了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