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呆愣了一下,她可从来不曾认真瞧过一个男人,哪根筋不对了?
她暗骂自己,一回神,也不知怎么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当发现脚一踩空已经来不及了,她整个人往后栽进了西湖里,纱罗帽跟着也飞了出去!
「姑娘——」
幻儿裂帛般的尖叫声划了出去,恐怕十里外的人都听见了!
虽然有游客奔赶来救,但离她们最近的还是那个白衫男人,他奔出两步,腾空一跃,幻儿的尖叫声还没停,他就已经赶到了,他伸出长剑,对着痛苦挣扎的巧巧大叫:「抱住剑!」
巧巧反射地抱住剑身,只一瞬,她就被提出水面了。
她喝了好几口湖水,猛烈地呛咳着。
「姑娘,怎么样了?」幻儿惊慌地扑向她,焦急地拍着她的背,擦拭她因呛咳而激出来的眼泪。
好不容易呼吸平顺了,巧巧抬起头望了一眼救她的男人,近看他,才知道他的五官竟生得如此俊美,眼光淡漠地瞅着她,冷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的头好昏,也不知道是落水还是他的缘故。
随后奔赶到的游人中有人认出她来,纷纷叫嚷着:「哎呀!是花巧巧,醉颜楼的花巧巧,真漂亮!」
「看她身上,景色可迷人喽!」
「一毛钱都不用付就能看个饱,艳娘老鴇这下亏大了。」有人狎戏着说。
巧巧心下一惊,飞快地低下头一探,这才看见身上淡紫色的轻薄衣衫、丝揆嗳谷靥献偶》簦腥绨肼闼频睦潜贰?
她立刻双手环胸,想起自己从来不曾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这样难堪过,不待明日,临安城肯定会传遍她落水之后一如裸裎的消息,想到这里,她便羞愤得想钻进地底去。
男人脱下白紵丝的外衣,远远地拋给幻儿。
「替她穿上吧。」话一说完,转身欲走。
巧巧急忙捏了捏幻儿的手,幻儿会意,扬声叫住他。「公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我们姑娘回去吧!」
男人皱了皱眉,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没有离去,算是勉强答应了,在等巧巧披衣的同时,他自腰间抽出一条棉巾,缓缓擦拭剑柄上的水漬。
巧巧强忍住欣喜的笑意,他的举止令她好奇,是个爱干净的男人呢!
她拉紧了披在身上的白衫,衫子上有股奇特的气息,像极了秋天落叶的干爽气味,她不知道,男人的味道竟也能这么好闻。
她和幻儿在前,男人在后,慢慢地朝醉颜楼走着,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喜欢湊热闹的好事之徒。
要不是艳姨娘一再警告她不许在醉颜楼外破坏花魁娘子的「美譽」,她一定会先将身后那群好事之徒痛骂一顿再说,真烦人,简直存心破坏她的好事嘛!
她好心焦,小小小小声地在幻儿耳边说:「我不能主动和男人搭讪,你就不能机伶一点,帮我问问话吗?」
「公子贵姓大名?」幻儿立刻回头问男人。
「封——侵无。」再简短不过的回答。
巧巧在心里默唸了一遍,这名字像糖,让她觉得好甜。
「可有官职相称?」幻儿又问。
「武举人。」
巧巧一听,以眼神示意幻儿再多问一些。
「封武举不是临安人吧?」幻儿又问。
「嗯。」封侵无淡淡应一声。
「到临安出公差吗?」
「可以这么说。」
「那……」幻儿已经不知道该问什么了,看见巧巧抿嘴的神情,便问:「封武举可曾听过醉颜楼?」
「醉颜楼中有四位名满天下的花魁娘子,在汴京就已听说过了。」他的回答终于长了一些。
幻儿天真地笑说:「封武举什么时候来坐坐?我家姑娘可是醉颜楼中四大花魁之一的花巧巧哩!」
封侵无半晌不接话,把巧巧的一颗心扯到了喉嚨口。
远远看见醉颜楼了。
「抱歉,我对烟花女子没什么兴趣。」封侵无忽然冷漠地说。
幻儿看见巧巧的眼神一黯,立即住了口,不敢再往下问。
巧巧不习惯被男人刺伤,尤其还是她初次看中意的男人,阵阵酸楚从心湖底层冒湧上来,挡也挡不住。
她回身怒视了封侵无一眼,气得大喊一声:「没什么稀罕!」
一阵猛烈的酸楚冲上她的鼻尖,她再也难以克制,提起裙襬,急着朝醉颜楼飞奔进去。
一冲进花阁,她的眼泪便滴滴答答直往下坠,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有多久没这样大哭过了,现在却为了封侵无的一句话哭得肝腸寸断,大而重的眼泪,似乎从她极深、极深的心底一滴一滴汲上来,潸潸地滑过她的面庞。
可恶的封侵无,她在心里大声骂他,她可是王孙贵客捧在掌心的花魁女呀!竟被他这样的羞辱,太可恨了——
这一夜,她抱着封侵无的衣服,辗转反侧,总难成眠,落叶般的味道滲入她的衣衫、肚兜,隐隐缓缓地在她肌肤下潜流着,她感到浑身发热,胸口有股挥不去的焦躁。
这是头一回,她对男人有了遐想,她所有的心绪都系在白衫的主人身上,一刻都没有办法停止,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 ※ ※
「姑娘!」幻儿兴高采烈地冲进花阁,忙不迭地对巧巧嚷着。「有人出了五十万两、有人出了五十万两……」
巧巧正研着墨想作画写字,一听见幻儿的话,猛地别过脸去不睬她,如今是谁出高价买她的初夜,都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标出了一千万两买她整个人,她的眉心都不会动上一下。
「姑娘,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出了五十万两要买你吗?」幻儿扯住她的袖子,模样兴奋得不得了。
「谁呀?」她懒懒地问,一面专注地提起笔蘸了蘸墨。
幻儿一字一顿地说:「封、侵、无。」
巧巧手中的笔不自觉地滑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幻儿,根本完全不相信。
「别以为这样就能哄我开心,要是让我发现你存心骗我,我一定会把你的皮剝下来!」巧巧咬牙骂道。
「真的、真的,我亲眼看见封侵无对艳姨娘说,咳……」幻儿清了清喉嚨,压低声音学着封侵无说话。「我出五十万两买下花巧巧姑娘,想必不会有人出价比我还高了,很抱歉,我不喜欢与人競标,请花姑娘明日午时前打理妥当,我会亲自来接她。」
「怎么可能?」巧巧觉得膝蓋发软,险些就要站不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幻儿,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我没骗你,真的是封侵无嘛!」幻儿无辜地叫着。「他那个模样、那张英俊的脸,要让人忘记还挺难的。」
「真的、真的?他真的要买我的人吗?」巧巧心慌意乱地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她简直无法相信,封侵无竟愿意出价五十万两「买」下她。
「不可能的,他那天明明说对烟花女子没兴趣的。」巧巧对这句伤人的话,可是銘记在心。
「你管他说了什么呀,他对你有兴趣就行了,对其他的烟花女子没兴趣又有什么打紧。」幻儿打从心底为巧巧高兴。
巧巧整颗心全被欢悅、兴奋胀得满满了,虽然她一南胩映錾欤牙肼粜ι模南略缇兔靼鬃疃嘀荒芗抻枞俗麈桓疑萃苊髅秸⒆龈稣曳蛉耍还羰悄芗薷馇治尬挂残母是樵噶恕?
原来,封侵无对她也是有心的,还摆什么谱,说什么对烟花女子没兴趣?!
「幻儿,眧慶寺的菩薩真灵,我临时抱佛脚还真是抱对了!」她拉着幻儿又叫又跳,开心地旋身飞舞着。
幻儿忍俊不住,嘻嘻笑道:「这下总该开心了,前几日还一副恨遍天下所有人的模样咧,你那一跤跌得真好,说不定是你玲瓏有致的身段把封侵无给迷得晕头转向呢!」
巧巧噗哧一笑,得意地将衣袖撩得老高,露出光裸的肩膀,故作姿态地扭了一下腰肢,说:「如果这样诱惑得了他,那么我倒愿意让他多瞧一点,他想瞧哪一处都行。」
「哇——」幻儿被她的话逗得羞红了脸。「你转性啦!」
巧巧摆了摆手,一副自以为很了解的模样。「既然就要变成我的男人,当然什么都得让他瞧呀,别大惊小怪了。」
「巧巧!」艳姨娘一面喊着,一面推了门走进来。「唷!幻儿在这儿,这丫头嘴快,看来你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幸亏女儿没给您丟脸,还算『卖』得了好价钱。」巧巧睨了艳姨娘一眼,语带嘲讽。
「说话别这么酸不溜丟的,姨娘不是见钱眼开,什么都不替你们打算的人,你知不知道张大户也想拿出五十万两买你当家妓呀!」
艳姨娘的话让巧巧听得浑身一顫,心里发急。
艳姨娘又继续说道:「姨娘遣人去查了一下,原来是张大户夥同几个员外一同出的钱,打算买下你轮流供他们使唤……」
「啊!」巧巧惊得大叫。「真下流!」
「姨娘一想呀,这可怎么成,你好歹也是我宝贝大的女儿,岂能让人这样糟蹋,干脆就把你给了那位青年公子,姨娘问过了,那位封公子尚未婚配,年纪与你相当,又是当朝的武举,干干净净的一个男人,很讨人喜欢,他不只想买你的初夜,甚至还肯出价五十万两把你整个人也买了,你若是跟了他,说不定能明媒正娶,当上元配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