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什么?”
“你的名字。”
“哦!我叫方莫离。对了!我问你,我们现在走的是往巴格达的方向吗?”
“嗯!”他轻应一声。
“我和我的伙伴失散了。”她补充道。“我只是想,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追上他呢?”
“到了巴格达再找人就容易多了。”库达将身上的长袍褪下了一半。“帮我从袋中拿出一罐青色的小瓶。”方莫离早就紧张的转过身子,利用找瓶子的动作企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库达话说到一半会突然脱衣服,她从来没见过裸体的男人,虽然只露出一半的臂膀,但也够令人震惊的了。他的体格挺拔,呈现黝黑的古铜色,是个全然男性化、充满阳刚的身躯。
“找到了吗?”
莫离吓了一跳,赶紧抓回飘远的思绪。“找……找到了。”她拿出青色小瓶走到他身旁。
“你受伤了?”莫离惊呼,讶异自己迟钝于显著而易见的事实,他腰际正淌着血。
接过青色小瓶,库达试图将里头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我帮你。”莫离抢过瓶子,认真仔细地帮他上药并随口问:“那些突厥人为什么追你呢?我看你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嘛!”
“……”库达面无表情。
“难道你本身就很值钱?”莫离开玩笑的说,必须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她受不了“冷场”,尤其是面对这么闷的一个男人。
“可以这么说。”
莫离抬头望他,心中开始评估他话中的真实性。她注意到库达的黑袍上绣有一头金色狮子,马鞍上也有,那应该是贵族的徽饰吧!
莫离起身走回马边又翻了翻库达的鞍袋,她记得刚才好象有看见亚麻布。
“莫离!”库达叫她。
没反应!她正忙着找亚麻布。
“莫离!”他又叫了一次。
她手弹了一下,亚麻布整个掉到地上。奇怪!跟他在一起她似乎常被吓到。
而且他叫她名字时的发音好怪!
“什么?你叫我吗?”莫离捡起亚麻布回他身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顺便用阿拉伯话纠正道:“我的名字叫‘莫离’,不是‘摸梨’。”
对她的“指正”,库达没作任何表示,两人各自静默一会儿后,他才又突然开口:“阿离!”
“什么?”她又吓了一跳,刚缠上的亚麻布整个掉了下来。从没人这样叫过她,太亲密了,她不习惯。
“你的口头禅吗?”
“什么?”
“‘什么’,你老爱讲这句。”库达低头打量正和一堆亚麻布奋战的莫离。“虽然你的阿拉伯话说得很好,但你是第一次到巴格达吧?”
莫离一惊,好不容易固定在伤口上的亚麻布又掉了下来。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常去巴格达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我的名字。”他用懒洋洋的口气说道。
“哦?”莫离的兴致来了,她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
她发现库达金色的眼眸闪耀着如太阳般金黄的光芒,配上一双桀骜不驯的浓眉,五官同时融合粗犷的野性和细致的贵族味,很好看!只是……他的线条太紧绷了,感觉很严肃,他会不会是那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食人……莫离想起他杀“快步”时的情景。
马嘶声吓醒她神游的心绪,莫离赶紧低垂下头。
“你在巴格达这么有名?”她庆幸自己还能顺利挤出一句话。
“不是我自愿的。”他耸耸肩,似乎有些无奈。
“那么我猜你也绝对没去过长安做过买卖吧?”她探问,终于将亚麻布固定完毕。
库达扬起饶富兴味的眉毛,重新穿回他的袍子。
“因为……常去长安的大食、波斯商人几乎部认得我。”她故意学他先前懒洋洋的口气。
他的眉毛扬得更高,充满兴趣的重新打量眼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小子。
库达的反应让莫离安心不少,她心情愉快的打开先前库达递给她的食物,看来,库达明显没去过长安,也不认识她,当然更不会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不过,他应该也不是可以小觑的人物,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是什么呀?”莫离盯着手中一片黑黑硬硬的东西皱眉问“这怎么吃?”
库达二话不说拿起其中一片,轻轻用牙齿撕裂一块,状似愉快的咀嚼着。
确定库达顺利吞咽下去之后,方莫离才敢拿起手中那一片犹疑地住口中送。天啊!这男人的牙齿是铁做的吗?
“这到底是什么?咬都咬不动!”莫离叫道。
“特制的羊肉干。”
“羊肉!”莫离尖叫,这才注意到由羊肉干散发出的特有骚味。“我想我又要吐了!”她把羊肉干丢还给他。
库达轻笑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晚餐,最后他甚至还靠在石块上,悠闲地仰望星空。莫离吞了吞口水,相信此时她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可能连巴格达都听得见。
“没别的东西可吃了吗?”她可怜兮兮地问。
库达耸耸肩,继续吃他硬如铁板的羊肉干,说﹕“年轻人不应该如此挑剔阿拉恩赐的食物。”阿拉恩赐的食物?
莫离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如果阿拉恩赐的食物都这么难吃,她宁愿出家天天吃斋念佛算了。
“我又不是回教徒……”她咕咕哝哝道。
“就你的年龄而言,你太瘦弱了,一个男孩子长得如此“娇小”是很难有所作为的。”
莫离又抱怨了一句才勉强拿起一片啃咬,这男人有比她姨娘更唠叨的本领:而这块羊肉干有比他主人更“顽固”的性格,硬得要命,死都咬不下来,岂不气煞人!连羊肉干都要和她作对!再这样咬下去,不出多久,她就要“齿牙动摇”了。
库达无奈地摇摇头,从没遇过这么“宝”的人。咬下一小块肉片,他顺手丢给莫离。
“快吃!”
此举明显侮辱人,但此时此刻莫离实在饿得没力气和他争辩,望向横躺在手中的肉片,内心交战着。他竟然咬了一块肉给她,上面肯定有他的口水,她怎能就这样吃一个陌生男子的口水,实在太不庄重了。
但——阿罕不是曾经说过,人必须学习适应环境﹔现在或许就是她接受挑战的开始,况且,她现在可是“男”的。一番天人交战的结果,民生问题终究战胜了道德矜持。她拿起肉片不落痕迹她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才往嘴里送。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库达的双眼。
观看这小子吃东西着实有趣极了,他脸部千变万化的扭曲表情真是世间少有,可能连皇宫中一流的歌舞表演都没他来的精彩。思及此,库达终于忍不住大笑的冲动,狂笑出声。
好不容易咀嚼完毕,正小心翼翼准备咽下那块难缠的羊肉时,莫离被库达突如其来的爆笑吓到,当场肉块卡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她惊骇瞪视,指指自己又指指羊肉,难过得吐不出半个字。他还真是不笑则已,一笑惊人,顺便拿她的命作陪。
库达递给她一个水袋,轻拍着她的背。“抱歉吓到你。”他的话里仍有明显笑意。
连灌几口之后,那块羊肉才“驯服”的下了肚,本想大声训斥库达的莫离,注意力顿时被手中的饮料吸引。
“这是什么?甜甜的,真好喝!还可以冲淡羊肉的骚味。”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葡萄汁。”他又咬了一口肉干给莫离。
就这样,莫离以一口羊肉、一口葡萄汁的方式辛苦吃完她的晚餐。
★ ★ ★
酒足饭饱之后,方莫离感到昏昏欲睡,眼皮沉重,摇摇晃晃走向水边准备冲个脸,除去一身的窒热与狼狈……尤其是她的头发闷裹在布里,活像给虱子作窝似的骚痒难耐……真想好好洗个头……然后……她一头栽进了水里。
“危险!”库达冲向水边一把捞起莫离。“不会才吃了几口羊肉,你就挫败得想投冰自尽吧!”
“自尽?你是不是喝醉了?我……嗝!没有要自尽,只是想……嗝!洗头……不对!我不是要洗头,我要……洗脸,可是我的头好重……”莫离讲话开始语无伦次。“我又想吐了!”她呻吟道,而且也真的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老天!不会是……”库达打开水袋闻了一下。果然!他拿错了!这是别人送他的葡萄酒,另一袋才是葡萄汁,不过莫离还挺能喝的,解决了一半。
莫离轻轻推开库达环抱自己的双手,回到水边想洗把脸。
“啊——”她突然对着水面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
“该死的!闭嘴!又怎么了?”库达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以一个男孩而言,他的声音尖锐的可怕。
“我中毒了!”
“中毒?”库达走近察看。
“一定是那些羊肉干。”莫离的脸和脖子已出现斑斑红疹。“我不要死得……嗝!这么难看,脸红红的让我看起来很愚蠢……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