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是否应该回避一下?”西拉提醒他。
“为什么?”库达皱眉。
西拉用眼光瞄了一下莫离,给了他“明白”的“暗示”。
库达惊讶的挑高眉毛。
西拉点点头回答:“白痴都看得出来她是女的。”她推库达走向门边,继续说道:“而且你表现得太明显了,主人!”
“西拉!”他实在无法忍受西拉用那种怪腔怪调叫他。
“我只是陈述我所看到的,好了,去去去,别妨碍我工作,伊恩在大厅等你。”在西拉面前,库达的主人身份常遭受很大的挑战,但他相信西拉的办事能力。正要关上门时,库达突然转身对西拉交代:“除了你和我之外,暂时别让其它人进来打扰她,包括伊恩。”
西拉颔首关上房门,库达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向大厅。
伊恩.巴尔马克和库达是从小一起长大,并且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库达为当时大食帝国“哈里发”曼苏尔的庶生侄子(注:哈里发即王位继承人,国王的意思),而伊恩则是当时波斯第一大家族——巴尔马克家族族长哈立德的庶出儿子,从小就被送去巴格达的皇宫中受教育兼皇室子弟的伴读,也许都是庶出的关系,库达和伊恩从小就建立起深厚的情谊。
由于大食帝国的阿拔斯王朝建立之初,波斯人有极大的功劳,因此,王朝前期的历任哈里发都极为重用波斯人,尤其巴尔马克家族人在朝中多担任辅佐的“维齐尔”(即宰相),下辖行政、军事、财务、司法……等各部门,权力之大,可想而知。财富荣耀更是不在国王之下,只要是巴尔马克家族族长哈立德的座上客,都拥有其为之建造的豪华住宅和大片田庄。
像这片位于波斯的宫苑,就是伊恩的父亲致赠给库达的礼物,不过私底下,库达已经将一半的拥有权让给了伊恩。
才进正厅就见伊恩如往常悠哉的斜倚在软榻上,身旁一定环绕数名女奴伺候。
“说吧!怎么回事?”伊恩用波斯语特有的腔调懒洋洋的问,其实心里好奇得很。
“什么怎么回事?”库达也在软榻上坐下,女奴替他端来一杯盛好的饮料。
“这样吧!让我们先来谈谈你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我记得自从家族的人提议要将兹娜许配给你时,你就不曾来过波斯了。”
“为了救人!我本来是要直接回巴格达的。”库达似乎显得相当烦躁,因为伊恩提到了一个令他头痛的名字。
“切入正题!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伊恩怪叫道,这才是他要问的。
库达一口气喝光手中的饮料才开口:“上个月要运往中国的那批珊瑚、宝石和玻璃,在中亚时被突厥人抢夺一空,我去了解一下状况,没想到回程时被突厥人盯上,而他莫名其妙就被卷进来了。”
“他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起了酒疹又受了凉。”库达对他和莫离相遇的情形不愿做太多的描述,尤其是莫离用“奇怪方法”逼退突厥人那段。
“你让他喝酒?你带酒做什么?”伊恩一脸吃惊,回教徒是禁止喝酒的。
“拿错了。酒是别人送的,况且他不是回教徒。”
“这点我注意到了,很明显的,他是个——唐人。”伊恩谨慎观察着库达的反应。
“他是到巴格达做买卖的小贩,和同伴走散了,他曾帮我从突厥人的追杀中脱困,而且他的马死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让他顺利抵达巴格达。”
一旁的女奴再斟满葡萄汁。
“他帮你脱困?有没有搞错?凭你还怕甩不掉突厥人吗?需要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救你?”
伊恩惊讶道,和西拉的反应一样不以为然。库达一口气又喝个精光,他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当然可以摆脱那些该死的突厥人!”
伊恩斜睨视他,他知道库达有所保留,但除非他肯主动说,否则以他的死硬脾气,任谁都拿他没办法。
“我说库达,你也快三十了……”伊恩俨然以父亲的口吻训他。
“如果你是来当说客,就免了吧!”库达沉着一张脸,他此刻没心情谈这个。
伊恩笑看库达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身为兹娜的哥哥,虽然明白你的决定,但有时还是得替自己的妹妹说说好话,受人之托,总得忠人之事,况且这次我父亲好象满坚持的。”
“我的妻子,我自己会挑选。你呢?什么时候才要停止和女人之间无聊的游戏?”
“唉!别傻了,天下女人之多,享用不尽,我何必娶妻来限制、虐待自己,而我的‘妻妾们’也可能会争风吃醋吵翻天,就像我父亲那样,没一天安宁。不必了!”伊恩伸手揽搂在身旁服侍的女奴。“像现在这样多好,我的情人之间都相敬如宾,我也轻松自在。”伊恩以口就身旁美女递来的水果,顺势香啄她的脸庞惹得她娇笑不已。
典型的伊恩作风——多情风流,处处留情。
库达不予置评的耸肩,眼光顿时寒得透彻心扉……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子,全是金钱与头衔的奴隶……
然后,他仿佛看见一张与他怒目相向的小脸,听到那异于常人的恐怖尖叫……
不晓得她现在怎样了,库达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发现一颗心正逐渐被一个女人所独占。
★ ★ ★
方莫离缓慢睁开眼睛,一时之间,她有置身云端的错觉,这张床不可思议的柔软,她整个人几乎是深陷其中,被纯白的床单和棉被包围。
她猛然坐起身环顾房间各个角落,室内泛着柔和的烛光,房间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以她的标准而言也够“华丽”的了,但问题是……这是哪里?像回答她的问话似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位身材圆胖的妇人托着一盘看起来像食物的东西进来。“醒啦?觉得好点没?”她用阿拉伯话问。
莫离愣愣地望着她,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叫西拉。来!吃点东西吧!库达主人说你今天都还未吃任何东西。”西拉将食物连小桌放在莫离身前的床上。
库达!她想起来了,那个狂妄、没风度又企图以一块硬羊肉噎死她,最后还害她全身过敏起疹的大食人。
“你好点了吗?”西拉替她固定好小桌的位置。
莫离这才注意到自已被换上一件纯白罩袍,头发也已松开,长过腰侧的头发正披泻在胸前。“好多了,谢谢!是你帮我更衣的吗?”
“没错!”西拉有点讶异莫离流利的阿拉伯语。“用餐前,请先将你的手脸洗净。”
“哦……”莫离发出会意的一声,阿拉伯人还满爱干净的嘛!可是……在床上吃饭……真怪!
自从前一晚,她吐光胃里仅有的几片肉干后,空无一物的胃就再没机会为她效命了,如今忠诚的抗议声早已咕噜作响,她现在饿得几乎可以吞下一整只鸡。
可是,望着眼前的食物,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要告诉我这是羊肉……”
莫离敢发誓她现在的面部五官一定扭得很难看,正如她现在的胃。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羊肉会“骚”成这种地步。
“帮她换成牛肉。”库达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他的出现吓了莫离一跳,她下意识将棉被拉高至胸前,殊不知这完全女性化的动作反而更显露她真实的性别。
但真正令方莫离感到紧张和不自在的原因,其实是来自库达今晚所发散出来的男性魅力。解下缠绕在头上的头巾,一头及肩的长发几乎黑得发亮,而卸下黑袍换穿上较舒适的白色衬衫和长袍之后,使他显得较不似先前冷酷,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俊挺飘逸的感觉。
唯一不变的是库达始终有一股大唐男人所没有的野性与彪悍,一对若有所思的金眸,让莫离觉得自己宛若是桌上那块等着被吃的肉。
“我也不吃牛肉。”她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还算正常的话。“我觉得吃牛肉很不道德。”
这算什么理由?
库达习惯性微挑右眉,双手交叉胸前,倒想听听吃牛肉是怎么个“不道德”,连西拉也忍不住竖耳倾听。
“牛天天在田里耕作,辛苦自不在话下,你们怎么还忍心让祂不得善终呢?”基于中国以农立国的观点,莫离觉得自己的见解很具说服力。
“我真怀疑你平常都吃些什么。”库达揶榆道,在他看来莫离简直与一般挑食的小孩无异。
没有听出库达的取笑,莫离很认真地回答:“如果你们能换成猪肉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猪肉!”西拉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手里迅速做出祈祷的手势。“真主阿拉!”
“很可惜的,我们不吃猪肉。”库达闭闭眼,强迫自己沉着地说,眼角已有掩不住的笑意。“而你也没有猪肉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