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华先走进镜头之下,他朝我叫了一声:“朱梅,别害羞了,快过来吧!”
谁害羞啦。并不同于以往在他面前惊惧的感觉,而是一种虚无的压力,那是一种只要一听到杨如华的声音,看到他的样子,就会有种心沉沉甸甸,被束缚的恍惚感。
是因为太在意而有这种感觉吗?
我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走到杨如华身边。
“有真挚的感情就胜过一切了。靠近一些,笑一下……不要那么僵直啊,刚才你们拍写真照片时,表现得都很不错……对,好。”
一次性相机即时吐出照片,耀表哥撕下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看样子并不满意。他把照片放在身侧的活动小抽屉工具架上,四周看了一下,指向范思说:“你过来一下好吗?与她换一下。”他又指了指我。
“对不起,我并不参加新婚套照的照像。”
“为什么?”耀表哥直起身看着拒绝的范思。
“我讨厌穿裙子。”
“……你不想改变一下自己吗?”
“范思。”陈小燕说,“是你的话穿起婚纱装绝对极为美丽呢。”
“我讨厌穿裙子。”
已慢慢踱到范思身边的我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充满愧疚地说:“对不起。”
“啊。
范思不解的低下头看着我。
“都是因为我你才不穿裙……”
“才不是哩。”范思的手按了按我的头,“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呀,真受不了你……”她皱了皱眉松开手掌问:“喂,你头上到底被喷了多少发胶啊,粘粘的难受死了。”
劝说不动范思的耀表哥只好把剩下的三男二女组合起来,由在镜头面前的协调度而断定准与谁更适合做搭档。
首先拍杨如华与陈小燕的皇室系列,然后是唐云飒和胡青青的激情系列,再次是许原和我的妖精系列。
光看名称都可知道要拍的是什么内容,皇室的豪华神秘,激情的性感绚丽,妖精的纯洁俏美。
和许原拍照轻松多了,他穿着比淡青色婚纱服颜色深亮一些的新郎服,妆扮得粉妆玉砌一般。这样形容男孩子大概很怪,但大而清亮的眼睛,柔和的唇线,尖型的下巴,白皙的皮肤,若穿上女装的话,绝对会比绝大多数女生漂亮许多。我们放松时时几乎忘了摄影机的存在,不知不觉间,妖精系列便拍好了。
从灼热的聚光灯下跑开,即使婚纱是用轻纱做成,但繁琐重叠的设计穿在身上还是又闷又热。我摘下头纱拖起蓬松的裙摆走到范思跟前。她拂开我脸颊上的散发,递过一瓶矿泉水,柔声问:“累不累?”
“累死了啦。”
我接过宝特瓶,怕把口红抹掉而小心喝着。
聚光灯下唐云飒和胡青青正在摆着poSE,与我和许原不同,他们有许多接腰,吻脸颊状的亲密动作。
“哦哦,好大胆哦。”
“因为是激情系列嘛。”
范思无动于衷地说,她伸出手来,在我的额角处接了按,“有流汗啊,马上请化妆师补一下妆。”
“嗯。”
范思的手指尖有微微粗糙感,抚在脸上麻麻烫烫的。
第八章
“你们有没有兴趣再拍一套系列。”
如背后幽灵般出现的娃娃头女子突然出声,把我吓了一跳,宝特瓶中的纯净水泼散出来,幸亏没滴在衣服上。
“呃,你……”
“叫我薇薇安好了。”
娃娃头女子搔了搔齐耳的发,再次问:“你们两个愿不愿意再拍一套红双喜系列的婚纱照。”
我和范思对望一眼,不大了解薇薇安小姐话语中的意思。
“因为你们站在一起的感觉非常好,穿着中国传统的婚纱一定会让人惊为天人的。”
“让范思穿男装吗?”
薇薇安小姐在范思身边转了几圈,打量了一下,喜滋滋地说:“你叫范思吗?健康的肤色,中性的容貌,只要特意化成男装的话就行了。高挑的身材应可穿起中式新郎服装。”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范思看了我一眼问:“你有兴趣?”我点点头。
“那就拍好了。”
薇薇安小姐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缝的拍拍手说:“那我们再到化妆间吧,范思,化妆师绝对会把你化得让别人看不出是女子反串。”
女孩子应该不会认为这句话是夸奖吧?!
***
金红色的长袍外套套着镶有金钱的大红斜襟马褂,抱口镶着如意彩结,腰间悬挂着丝结美玉,较一般男子瘦弱的身体高挑柔软。如清朝末期提鸟遛街的八旗子弟般奢华赢弱,却又俊逸柔丽。
黑亮柔软的发里面用者哩水喷成湿亮的样子,外面只有几络发胶喷硬的长发映在眼角和后颈,衬着端丽的容颜。
原本范思就极具个性美,在化妆师与发型师的巧手之下,更变成翩翩的美少年样。
我所穿的是圆高领斜襟旗袍,上面有金亮色的吉祥花纹,头发还是梳成少女的发髻,头侧插有色彩艳丽的牡丹花及珍珠发夹。
在镜子面前,时光仿佛回到最繁华与最颓废的纷乱的民国时期。
再次回到摄影棚中,聚光灯下已换成杨如华与陈小燕正在拍皇室系列,轻纱如雪的高贵典雅的礼服,化了妆的陈小燕端庄美丽,自有一种高雅冷美的气质。
穿着黑色新郎服的杨如华也极有绅十风度,站在坐在高椅上的陈小燕身后背负着手,经典镜头如伊利莎白二世的婚纱照。
“第一次发现陈小燕这么漂亮,不输于偶像明星啊!”
“她一直都那么漂亮,只不过你没注意而已。”
胡青青一边用报纸当扇子扇来扇去,一边踱过来。
“说真的朱梅,你化了妆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水晶娃娃般晶莹剔透,粉粉嫩嫩的可爱极了,果真人要衣装啊!”
许原也走近凑热闹。
“你恋童啊,说那么长的形容词也不嫌恶心。”
“我要告你这家伙诽谤,朱梅还比我大两个月,扯什么恋童!”
不错,我们之中最小的人不是我,而是许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起来小还是经常发呆的缘故,不知不觉我就会受到很多照顾。
像杨如华曾说过的那样吧:“一看就是生活在幸福家庭中的小孩子,物质宝贵,倍受疼爱。也受到过一些小挫折,但那是人生路上谁都是会碰到的不如意的事情。虽有柔顺温良的一面,但同时又像不懂交际的不把别人放在眼中,有着以自我为中心的任性。”
他说这句话还是在高一,大家才成为朋友的时候。最近我才从别人口中辗转听到,作为我和杨如华不易成恋人的佐证。
虽当时他的语气并没有夸耀的意味,应该说有些轻蔑吧,但是被人看得这么透彻,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
“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的穿上结婚礼服,在神的面前许下爱的誓言?”
“你信奉基督教吗?”
“……你竟敢质疑纯情少女的爱的幻想,罪不可恕。”
胡青青卷起报纸在许原头上用力敲了一下。
“什么纯情少女,顽劣女子才对。”
许原捂住头,愤愤不平地说。发觉刚才撒泼的样子被别人看见,胡青青忙轻咳一声,又成为淑女状。
“呃……说起幻想什么的,我有一个邻居非常奇怪。”
看来话题转移得不大成功,许原冷笑着问:“有你奇怪吗?”
“嗯,她出事后特别喜欢吃甜食……”
“出事,出什么事?”
我好奇地问。
“就是一年前……”
“范思,还有你,你们该上场了。”
如背后幽灵出现的薇薇安小姐把胡青青与许原吓了一跳,而因为有先前的经验,我和范思都免疫了。
杨如华和陈小燕到化妆室去卸妆,我和范思走入强光之下,本能地精神紧张起来,范思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低声说:“别担心,照不好也不关我们的事。”
非常没责任感的话,却让我安下心来,放松许多。
闪光板折射过来光,在灯下像布娃娃一般被摆布着,闪光灯交了几次,耀表哥好像没找到感觉一样有些焦躁。
“俯拍一下呢?”不知是谁建议道。
于是高架椅推出来,耀表哥爬了上去。范思坐在白布铺就的地上,脸向上仰起,我以她的膝为枕躺在她怀中,睁开眼就看见范思弧形优美的下巴。
在镜头前拍了足有一个小时,在周围撤些花与亮晶晶的小珠子啦,加上一些小饰品啦,因流汗又补补妆啦,姿势调整到最美的状态啦,繁琐又疲累得要命。但只要在范思怀中便可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即使要求作沉睡状,但那种暖暖的可靠感还是让闭着眼的我微笑起来。
***
灼热的天气,蝉响亮的叫声可刺穿悠闲淌着白云的清亮天空,手遮住额角望了望天,刺眼的光线由指缝中漏下,映进微眯的眼中。
此时正是六月下旬的某个星期天。
站在桥下,水若镜面般反射着太阳光线,折射出五彩琉璃的迷乱光色,在中心点却是刺目的白灼光,显得天地间更是灼热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