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火烧屁股地冲了进来,不小心左脚绊右脚,就在君楚泱面前趴跌,完全五体投地之姿。
君楚泱一派温雅从容,盖回正饮用的杯盏,好笑地低头。“怎么回事?辛夷?”主仆多年,用不着行此大礼吧?
“那个,打、打、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来,慢慢说。”伸手扶起大惊小怪的辛夷,唇畔依然泛着悠然浅笑。
“公子还笑得出来!主母和凤家少夫人都快打出人命了!”
“噢?”君楚泱偏头思考,这是这个月以来的第几次了?“那千袭呢?”
“在一旁看呀!”看得津津有味不说,还加一句:依依,别打输丢我的人啊!
这……什么嘛!一群怪人。
“既然千袭都不紧张了,你也别大惊小怪,坐下来喝口茶吧!”
“我?大惊小怪?”辛夷大受打击,盯着被放到掌中的茶水,完全无法接受事实。“公子──真的确定不去看看?”
君楚泱正欲张口
“好吧,我去看。”辛夷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了,他能说不吗?
搁下手中的“黄帝内经”,君楚泱撩起袍襬,伸手想抚平上头浅浅的皱褶──辛夷瞪他,很用力。
“好好好,我这就去!”
天地真是反了!主仆全没个主仆样儿。
一路缓步来到龙池亭外──
两条形影惊如翩鸿,飞跃纵横,交错在空中的撩乱剑影,挥舞出炫亮银芒,流光灿灿。
还真是打得难分难舍啊!
察觉到他的到来,莫问愁瞥他一眼,稍一分神,长剑掠过耳鬓,只差那么半寸就“永留纪念”了。
“静心,凝神。”君楚泱开口低喝。
问愁闻言,收摄心神,专注迎战。
后头的辛夷差点栽倒!他是叫公子来劝架的耶!怎么──当起指导来了?
他好想哭!老天爷啊,谁来给他一捆粗绳?他要吊死自己,立刻!
两柄长剑交会,敲出几声清脆声响,一个是剑势急转直下,另一个是峰回路转,各有千秋,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剑端指向对方心窝处。
看到这里,辛夷已经快口吐白沫了。“别、别、别──”
两方同时收势,各自不以为然地偏转身子,往自己的丈夫身旁去。
“不过尔尔!”问愁哼道。
“花拳绣腿!”依依冷吟。
然而,骗不了人的眼睛,却闪着晶亮的兴奋光芒。
两人的丈夫对望一眼,相互会心一笑。
“快意了?”收容偎靠过来的娇躯,君楚泱抬袖轻拭她额际薄汗。
问愁出身于江湖,嫁予他后,安于淡泊,偶尔动动拳脚只是一种宣泄方式,尤其又有值得赞赏的对手。
这点他明白,千袭也懂得依依心思,所以彼此皆有共识,从不阻止她们另类的情谊交流方式。
“我不是说,要妳少做激烈运动吗?”
“我只是比较疲倦想睡,没有生病。”问愁低哝,整个人缠昵进他胸壑,轻嗅令人安心的暖逸气息。
“我没说妳生病。”君楚泱笑叹。“妳有身孕了,傻问愁。”
埋在胸臆的绝艳娇容抬起,瞪大了眼。“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个夜里替妳把脉才知道。”
他居然可以这么平静!“你──不高兴吗?”
他扬唇浅笑。“高兴。”
是吗?一点都看不出来!不过最令她不爽的是,另一头旁若无人的讨论声──
“楚泱居然也能让女人怀孕耶!”凤千袭满口惊异,活似这是盘古开天以来的举世奇谭。
伍依情更是一脸困惑。“我以为她是欲求不满,才来找我发泄体力。”
这对夫妻,真、是、够、了!
“楚泱又不是太监,我为什么不能怀孕!”问愁火爆地就要跳起来砍人──
“问愁。”君楚泱柔柔一唤,她瞬间消了气,长剑随手一抛,拉起君楚泱回房,理都不理后头那对缺乏口德的夫妻。
房门一关,她迎面狂热地吻上他,深切纠缠得令他几乎透不过气。
“问、愁──”他轻喘,拉开她。“妳做什么?”
“开心。”
“我也开心,但,现在是白天。”明白她的意图,君楚泱有些无力地吐出话来。
“不行吗?”她奇怪地看他。
君楚泱叹息,忽而轻笑。“行。”他的问愁啊,总是这般妄为,世俗礼法与眼光,于她何碍呢?
将她放入软榻之中,降下身子,柔柔抚吻娇颜,不同于她的狂热,他的情如涓涓细流,绵长而永恒。
长指挑开她的外襟,指腹顺着凝雪冰肌,落在靠近胸口那道曾深入骨血的创伤,他眸光倏地一黯。
伤好了,疤却永远存在,每回缠绵时,都提醒着他,问愁是拿命在爱他──
带着歉意与痛怜的吻,落在那道伤疤,似想吻去曾深藏其间的委屈与伤楚。
“不痛了,早就不痛了。”早在他沈痛地喊出那句:“我爱妳”时,她就什么都不痛了。
“我痛。”他低喃,迎上绛唇,深挚,情切。
问愁动容地伸手搂住他,主动为他宽衣,清雅的白,与明艳的红,亲昵纠缠。
娇吟、低喘,交融成一幕动人心弦的旖旎讯息,玉手推落他的外衫,纤长素手探入中衣底下,贴上他温热的心房;君楚泱以深吻回应,身躯温存贴缠,正欲褪落她的兜衣──
“楚泱,有客外找──”房门倏地被推开,正欲迈入的凤千袭傻了眼,一脚还在门槛外头,就这样瞪着床榻上纠缠的人儿看。
“怎么不进──”随后而至的韩刚也止了口,表情尴尬。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可以让女人怀孕了……”凤千袭喃喃自言。
“出去!”君楚泱浅促喘息,抓过被子先行掩住只剩兜衣蔽身的娇妻。
嘿,难得看到楚泱失去自制的慌张表情呢,这趟真是走得值得了。
“凤千袭,我杀了你!”问愁抽出发间银簪就要射去,君楚泱赶紧压下她。
呃?这态势……代表他们还要继续吗?两名闯入者看呆了。
“还不走?”君楚泱低喝。真想闹出人命?
“楚泱,你别管,我──”
君楚泱吻住她,问愁瞬间柔驯下来。
一室静默无声。
“呃,那你们继续、继续!我信放这儿,你们忙完再看!”怕看多了缺德兼长针眼,两人连忙退了出去。
君楚泱舒了口气,坐起身,已经没勇气回想刚才的情况到底有多丢脸了。
光天化日下被撞个正着……天!若在一年前,他打死都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楚泱在脸红耶!
她有趣地瞧着,倾上前啄吻俊颜,他困窘避开。“别想!问愁。”
一次就够羞愧了,谁晓得他们哪时候又会再闯进来?她想都别想他还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拉开她不安分的小手,起身穿妥衣物,拿起门边那封信,打量了下字迹,旋即拆开观看。
随后而来的问愁满肚子火,不论来信者是谁,她相信现在都有绝对的理由将它揉了丢出窗外。
“是妳大哥。”在她将冲动付诸行动前,君楚泱及时追加这句。
动作一顿,她将信移回眼前。“莫冷霄?”
“嗯。”待她看完,君楚泱将信取回,摺好放回信封内。“我们欠云求悔一份情,当初要不是她舍药相救,妳我已阴阳两隔,今天她无药可医,我们难辞其咎。”
这些他不说,问愁也明白,就算不为还恩,单就莫冷霄与她骨血相连,她就当不辞千里,她知道,云求悔是他的命,就像楚泱之于她的意义一样。
她没第二句话,直接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妳有孕在身,不宜──”
“没有你,我睡不着。”
君楚泱沈默了。怎会忘了,问愁有多么依赖他。
不再多言,他道:“明日,一道出发。”
第九章
隔日一早,君氏夫妻便与韩刚一道上路,由韩刚口中得知云求悔病况危急,只得连夜兼程,在最短的时日内赶到无争山庄。
莫冷霄与莫问愁皆是性冷之人,自然不会有所谓兄妹相见、动人肺腑的场景,两个打一出生便分离的莫姓人,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还好吗?问愁?”君楚泱开了安胎的方子,让她在房内休息。
虽是习武之人,但毕竟怀了身孕,加上是初期,难免略动胎气。
“没事,你去看云求悔。”
“嗯,妳歇着,我稍后回来二。”莫冷霄心系云求悔,君楚泱也没多作耽搁,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云求悔房中。
静诊脉息良久,君楚泱若有所思地凝视昏睡中的云求悔。
回房后,莫冷霄心急地打破沈默。“到底如何?”
接过问愁递来的热茶,再启口时,却说了句与病情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能将她的生辰八字给我吗?”
莫冷霄神色黯然。“我不知道。”
“那么,总有个特定日吧?”
“丁卯年,八月十五,子时。”
“咦?与我们相同?”除了年份不同。
“没人知道她的生辰,她说要与我同月同日生。”思及此,心仍揪扯地疼着。
“这就难怪了。”君楚泱叹息。“恕我直言,云姑娘是夭折之相,按理说,早在十八年前便该命亡,这十八年已是多得,所以她的人生才会苦难重重,并且只要还活着的一天,便摆脱不掉病体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