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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苦苦地僵直着肩膀维持姿势,偏着头凝视着她,日影透着扶疏的枝叶落上她白皙的脸,长长的睫毛,轻盈纤柔得如蝶翅,樱红湿润的唇瓣像只阖起的贝,清秀的身骨,柔弱似脆弱隐世的兰花。

  他竟就这样望了她许久,是心中有鬼吗?还是气氛作祟?他怎么觉得白雨荷比当初乍见她时更美了?他很少这样仔细地好好看她,这一看竟舍不得移开视线了。

  他觉得时间凝结了,那么安详、平静又纯真的睡容,看来如此需要受人守护。

  然后两朵乌云密集过来,风大了,远方雷声也重重的响起,雨开始密麻地落下来。

  龙浩天伸手将褐色披风用双手撑起,遮住她熟睡的身子,而她仍浑然不觉地,枕在他肩上作着好梦。

  她脸颊的温度温暖了他的肩膀,他就这么无声地静静听着雨声,凝视她的睡颜,他露在披风外的身子湿了却浑然不觉,他只是想白雨荷难得熟睡,往常夜里她总被噩梦折腾,此刻睡得这般沈,他不愿惊醒她。

  渐渐他开始觉得肩膀酸痛,撑着披风的双手也酸疼了,然而他还是默默地任她安稳地睡了好久好久……

  终于雨停了,躲雨的鸟儿也出来啼唱了。

  龙浩天搁下披风,凝视雨荷,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凑近她的脸,想亲吻她睡着了的红唇,他小心的轻轻贴近那两片唇……

  「唔……」白雨荷呻吟一声睁开眼,龙浩天及时别过脸去。

  她伸伸懒腰,看见潮湿的大地,喃喃自语道:「怎么方才有下雨吗?」她起身看看天色,兀自懊恼道:「糟了!约好要教锦凤刀法的。」她慌张匆忙地离去,留下龙浩天含情脉脉凝视她的背影。

  *****

  夏天到时,白雨荷和龙锦凤向龙浩天告辞。

  「大哥,你真不下山?你不想看看咱家酒馆吗?你一点都不怀念家里吗?」龙锦凤说服他下山。

  「我今生不想再回银凌县,你们自己保重。」龙浩天坚持。

  「大哥,你放心让白姑娘自个儿去找仇人吗?你不帮她吗?」

  「别勉强他。」白雨荷温和地阻止锦凤,她盈盈望着龙浩天,拱手说道:「珍重。」

  「雨荷……」龙浩天浓眉深锁,千言万语到唇边只化做一点无声的轻叹,他凝视着她雪白明媚的容颜、抿紧的红唇,他的不舍和惆怅、他的万缕柔情全藏在那对黑眸里。

  他把龙家祖传的那柄弯刀递给白雨荷。

  「你已经使惯这把弯刀,希望它能帮你达成心愿。」他相信有妹妹的照顾,白雨荷应该可以平安抵达银凌县。

  白雨荷感激地深深凝视他,两人的目光无言地纠缠,欲言又止的暧昧情愫无声地交融。

  「保重。」她收了宝刀,留下简单一句话,狠下心掉头,同龙锦凤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心底兴起莫名的惆怅失落和悲伤,她走得又急又快,姿态潇洒坚决,她把那不舍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就连同行的锦凤也看不出来。

  只听锦凤兀自叹道:「唉!我以为大哥爱上你了,可是看他方才的模样又不像;我也以为你舍不得大哥,可看你的表情又没半点儿难过。你们相处了四年多,难道彼此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白雨荷笑笑不语。

  怎么可能没感情?只是他们都太内敛了,谁也不愿轻易地泄漏情感,他们各自背负着包袱,喜怒哀乐不像以往那般直接明显。或者是经过太多沧桑,对于情爱,他们都有些疲倦和无力了,就算面对喜欢的人,只怕也使不上力轻言情感。

  龙浩天呆呆地凝视她们消失,立于暖暖日光下,他竟觉得孤冷。

  他想白雨荷真的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她走得那么冷漠潇洒,她心中果真只想复仇,并没有他。

  于是龙浩天压抑住自己的情感,他再不愿一厢情愿地受伤,他早已是情爱底下的一名逃兵,胆小的逃避自己的情感。

  而白雨荷也觉得龙浩天对她没有其他的感觉,就算他们已有过肌肤之亲,就算他们的身体那么契合亲密,然而当她要离开,他却一点也看不出心痛或不舍的表情,他心中还是只有那个伤他的女人而已。

  她其实矛盾得好想听他挽留的言语,想听他说要陪她到天涯海角,想听他担心的叮咛,就算只是嘲弄几句也好。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沈默着,连个再见面的约定也没有。

  白雨荷说不出心中有多么失落,只是故作坚强地踩着稳定的步伐离去,对锦凤的疑问也只有苦笑回应。

  *****

  自白雨荷同龙锦凤回到银凌县,雨荷便寄宿龙凤酒馆,还得锦凤相助,付银两差人打听王逵那歹人的下落。

  龙锦凤热心义助,把雨荷的仇人当自己的仇人,凡是进酒馆的,不论男女老少,她都细细问过一回,也托了左右邻里找寻,连个把月下来却是毫无讯息。白雨荷磨亮了刀,就等报血海深仇,谁知那仇人竞消失无踪。随着日子飞逝,人海茫茫,想到父母死不瞑目,她越是郁郁寡欢、愁肠百结。

  龙锦凤见她日渐消沈,拿了酒菜来安慰她。「妹子,休要性急,我已经派了不少人马,早晚会有那歹人的消息。」

  白雨荷凝视窗外漆黑的三更天,黑茫茫的景色,心中只觉无助。

  「好姊姊,我知道你待我情深义重,自来县里,无一不得您照料,心底的感激不可言喻。」雨荷万分感激道。

  「说这些干么?」锦凤爽朗笑道:「你只管安心住下,有什么烦恼抛给明日,姊姊先敬你一杯。」她把酒的姿态豪迈不输男子,仰头一饮而尽。

  雨荷从不饮酒,如今心底满腔苦楚,听人说酒可浇愁,也就喝了一杯,黄汤下肚,喉似火烧,双颊立刻红了起来。

  「唉呀!才一杯你怎么就红了脸?」锦凤看她那清纯的模样甚觉可爱,于是又斟了一杯,存心劝酒道:「好妹妹,今日我俩义结金兰,不醉不归。」说着又连干了她三杯。

  雨荷只觉头昏目眩、脸酣耳热。

  「苦也……」她嘴里嚷苦,却又笑道:「怎么你晃来晃去?」

  「我晃来晃去?」锦凤呵呵大笑。「晃的是你呀!」看来这雨荷酒量甚差。

  白雨荷兀自笑开,半晌后,眼眶却又红了起来,她现在真可说是苦中作乐了。

  她伤心地嗟叹一句:「姊姊,如今我孑然一身,这白云苍狗、人心险诈的世间,我也只有你及你大哥可信任依靠,倘若没有你们,雨荷不知会有多么寂寞孤独。」

  「唉!别这么说。」

  雨荷又道:「自我父母遭逢变故双亡后,我便明白了人心险恶这个道理,凡人都是自私自利,我爹娘从前怎样告诫我都不信,遇见了王逵,我才真算大开眼界,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她含泪又道:「我对人本已全然丧失信心,直遇见你及你大哥后,才明白不可以偏概全,若不是你们,我一个孤弱女子如何生存?倘若不是你大哥救活我,我早已同父母枉死九泉下,可你们的恩情我真无以为报,只有来世为你们做牛做马了……」白雨荷诚心说道。

  锦凤嗟了一声,忙挥手道:「我才不要你做牛马相报,来世我们当姊妹才好,我个性刚烈外放,你性情孤冷单纯,一个火辣辣,一个冷冰冰,嘿……我们可真是绝配哪!你说是不?」

  雨荷听了直笑,然后饮酒寻思,半晌后道:「我这几日搜索枯肠,想那王逵为何音讯全无?只得一个伤心的答案。」

  「什么?」

  雨荷凝神道:「想我当年救他时他满身伤,想来是惹了什么纠纷,得救后为了怕我们知道他真实身分,肯定早就打定主意报了谎名,也许……王逵根本不是他的名字。」

  「唔……」锦凤听了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说的甚是有理,王逵若非他本名,咱们如何找他?」这机会简直如沧海一粟般渺茫。

  雨荷默默无言,只把苦酒尽往唇里送,脸色哀凄。锦凤知她心中苦楚,便任由她猛灌酒。

  白雨荷喝了几巡,头昏眼花、神态狼狈,她仆倒在桌上难过地嚷:「难道我父母就这样枉死了?难道就任由那贼人逍遥法外?这世间还有天理吗?」

  锦凤安慰地拍拍雨荷纤弱的肩膀。「别急、别气,我一定帮你揪那人出来,哪怕要十年、二十年,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们一定可以找到……」

  「姊姊!」雨荷猛地坐起,抓住锦凤惊嚷。「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锦凤困惑地听她嚷嚷。

  「那王逵提过他女人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香云』的……」

  哐的一声,锦凤不小心碰落了酒瓶,酒瓶落地应声碎裂,发出刺耳的声音。

  龙锦凤傻着,没俯身去捡,只顾愣愣地望住白雨荷,半晌说不出话来。

  雨荷兀自说了下去。「香云……什么香云……啊!是葛香云!我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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