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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福泰清了清喉咙,倒是很坦白地直言。「就算人家诗作得不好,你一个女子怎好笑人家?」

  「这更是天大的冤枉呀,爹,当时他吟完那首诗,霎时船舫内一片寂静,女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于是只好捧场地掩住嘴不大自然『嗤』地笑了一声,这『嗤』可没有半点不屑或讥笑的意思,这一声嗤,是肯定他的努力、肯定他的用心,是女儿发自肺腑、用尽最大的努力讨好地一个微笑。哪知竟被曲解成这样,女儿真是用心良苦啊!」

  苗福泰瞇起眼睛,其严厉的表情教人不寒而栗。「你敢说你没笑人家?你敢说那微笑是讨好的微笑?你没说谎?」

  完了,爹最气的就是打诳语。苗可亲太清楚爹爹瞇起眼睛是什么意思了,那代表他真的、真的很生气。

  苗可亲咽咽口水,大厅里有半晌尴尬凝重的寂静。所有的人都被老爷严厉的表情给吓得不敢吭气。惨了,这次真要死无葬身之地。苗可亲硬着头皮小小声地回答:「我……我……好吧,我是有那么一点笑他的意思。」她紧张地?头辩解道。「可是那只有一点点、一点点。没办法,谁叫他的诗作得那么烂,我真的忍不住嘛,爹,我不是故意搞砸的,我……」

  「中庸……」苗福泰打断她的话,转头命令陈总管。「去把家法拿来。」

  一听见老爷拿家法,翠姨掩住嘴藏住笑意。

  阿紫赶紧哭着帮小姐求情。「老爷,小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小姐这次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小心了,老爷……」

  这爹也太不讲理了,苗可亲又恼又气,索性绷紧着脸沉默不语。

  陈中庸弯腰恭恭敬敬地问老爷。「老爷,是要拿一号,还是二号、三号或四号家法?」这口中的一号是细如绳的棍子;

  二号则是粗若树枝;三号就可怕了,粗如树干;四号可就更恐怖了,一样是粗如树干,不过──其上布满小刺。

  苗福泰瞪着女儿叛逆的脸。「就三号吧!二号上回打过了,显然没什么作用。」

  「哦。」陈中庸点点头转身踱至厅口,对外头的佣人喊。

  「去把三号家法拿来。」

  外头的仆役应声去拿了,一会儿那粗若树干的棍子便给拿了进来。

  苗福泰厉声命令。「中庸,给我好好地教训小姐,打她个二十板,让她记清楚咱家的家教。去!」

  「是。」陈中庸遵从地领了棍子踱近小姐面前,小姐抿着嘴已经举高双手摊平细白的手心等着。背对着老爷,陈总管举高棍子哑声地对小姐挤眉弄眼地。「昏倒、昏倒,快昏倒……」他小声地暗示。

  苗可亲明白过来,和阿紫交换个眼神,当陈总管棍子将落时,阿紫陡然放声痛哭,而那棍子将打上可亲手心的?那,可亲呻吟一声身子往后一软,昏厥过去。其惨烈逼真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可怜极了。

  「唉呀!」陈总管叫得比谁都大声,他一把扔了棍子赶紧和阿紫扶住小姐,他放声嚷嚷。「老爷,小姐昏倒了,小姐昏过去了,小姐、小姐──」他用力摇晃可亲的身子。

  阿紫也十足凄厉地哭嚷。「你别吓我啊,小姐……」她跟着陈总管卖力演出。

  陈总管慌慌张张地吩咐阿紫和外头的下人。「快,快扶小姐去躺着,快,快去差人叫大夫,还杵着干么,快抱小姐去躺着。去去去……」

  就在一团混乱中,阿紫连同下人慌慌张张地将小姐给「偷」出去。

  翠姨看得可仔细了,她拉住老爷的袖子指着他们嚷嚷。

  「老爷,他们全在耍你、唬弄你,方才可亲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晕了,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诳你!」

  陈总管见小姐成功送出去了,又听翠姨如此说话,他转身往老爷跟前一跪,胖胖的身躯委屈地缩着。「老爷啊,奴才伴着你好半辈子了,您是奴才心中最伟大、最崇高的主子,就凭您的睿智,这世上有谁胆敢诳您,又有谁真能诳您的?说奴才欺瞒您,这简直是间接地『侮辱』了您的智能,小姐是真的晕了,她今个一早就不舒服,奴才本来要找大夫给她瞧瞧,偏偏她谨记着老爷要她好好陪王公子游船舫,她说为了老爷,再怎样的不适都要抱病去游船舫,她还说……」陈总管唱作俱佳,表情诚恳声音哽咽。「她还说只要能讨老爷子欢心的,她鞠躬尽瘁也在所不惜……她是如何地尊敬您、敬爱您、拥戴您、恭敬您……」「好了、好了……」陈总管的把戏苗福泰心知肚明,他挥挥手要陈总管下去。「去伺候小姐吧!」方才其实也只是故意要吓吓可亲,苗福泰根本没有存心要打她。

  翠姨不知苗老爷的心思,还不放过地说:「一派胡言,爷,陈总管根本是耍你……您别相信!」

  苗福泰瞪住翠姨,清清楚楚地问:「这么说,我不值得可亲尊敬拥戴恭敬?难道我的智能低到可以任奴才们诳我吗?

  唔?」

  翠姨这会儿舌头打了结,怔住了,回神过来急忙否认。

  「不是啊,爷,小妾哪敢有这种意思。」

  苗福泰瞇起眼睛。「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糗大了,翠姨尴尬地拿锦帕掩住嘴,嘿嘿嘿地不知说什么好。这个老不死的陈中庸够狡猾阴险的,和那刁蛮的苗可亲一搭一唱的,她在心中砍了他几千几百刀。

  「老爷……」翠姨摆上最娇艳、最讨好的笑容,嗔软地伸手轻拍苗福泰的身子。「嗯……您明知贱妾口拙,明知妾对您是一片真心,还让陈中庸挑拨欺负妾,讨厌……」她冷汗直冒,却力持镇定地撒娇。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翠姨的女人风韵,自然令老爷心花怒放,他放松脸庞,温和地说道:「我当然明白,只是故意跟你开个玩笑。」

  翠姨见老爷欢喜了,她于是更大胆地倒向他怀里,慎怒道:「讨厌,爷你好坏,把人家吓得……」翠姨迫不及待地讨好苗老爷,她深知只有苗老爷开心、喜欢她,那么她才能安安稳稳地巩固自己在苗家的地位。在她心底希望自己是苗老爷的第一顺位,最好超越那个老和她不对盘的苗可亲。只有排除异己才能令她安心。

  苗福泰呵呵大笑,他的男性尊严登时被她安抚得服服贴贴地,女人就该这样柔柔水水地,娇娇弱弱地,只要懂得讨男人欢心就够。为什么女儿就是不懂这点?老是太倔、太悍了点,唉……这样的个性怎么嫁得到好人家?

  苗福泰会这样着急也是有原因,怕是自己哪天真被宫里那些得罪的小人暗算,万一遭受迫害,一个好的亲家至少可以保住他唯一的女儿。可这可亲老是不争气,真是不懂事。

  ???此时大小姐房间里,只听得苗可亲愤怒的声音。

  先前在大厅昏厥的她,现下可是十足完好地坐在床上,她冷冷地喝一声。「阿紫!」

  「是。」阿紫称职地站在床边应声。

  苗可亲眼睛迸出凶狠的怒火,她一手高举着伸出手心。

  「拿来。」

  「是的,小姐。」阿紫转身去桌上的盒子里拿了个东西,随即小心地搁到小姐手心上。

  咻──咻──只见苗可亲愤恨地将手上的东西往墙上射,原来那是雕工精美男人玩的飞镖,霎时每支飞镖都不偏不倚地正中墙上那幅肖像画里人儿的脸。

  那肖像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厅上处处刁难、?难她的死对头──翠姨。

  苗可亲一边射、一边咬牙切齿地嚷嚷。「射你这个阴险的八婆,射你那张害死人的嘴,射你那双不要脸的眼睛,射你的毒心肝……」她越骂越过瘾,越骂越激动,越骂越大声。

  阿紫忙提醒小姐。「行了、行了,小姐,小声点,要被听见你要惨了,发泄发泄就好了,小声,嘘──」

  苗可亲抓狂地吼。「嘘什么嘘,我才不怕,最好被所有的人听见,爹要打要骂随便啦,我不管了!我不怕──」

  突然,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电光火石间苗可亲哇地一声惊叫,吓得?掉手里的飞镖,阿紫飞快用手扯下墙上的肖像图,转身小姐已经躲进被里装病。

  两人可说是魂飞魄散,心下以为是老爷来了。

  陈中庸见着这滑稽的一幕,再看阿紫一脸惊恐未定的模样,他?高下巴忍住笑意,双手拱在背后。「唔──这房里怎么有一股杀气?」

  见到来的是陈总管,阿紫一颗心登时松软。「总管,您吓坏小的了。」

  一听见中庸的声音,苗可亲立即掀开棉被,狼狈地坐起,埋怨地瞪着陈中庸。「真是,嫌我今儿个还吓得不够嘛?」

  陈中庸睨着小姐忍不住亏她。「呀,方纔我进门前,还听见什么我不怕我不怕地,言犹在耳啊,这会儿怎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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