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有太夫人支持他,宁时鹰感叹。“也就只有您懂得我了。”
“难不成还真任你娶了姓萧的刁钻货?呸,也只有你那笨爹虚荣得只顾著『门第”之说,倒忘了人品为重。我的鹰儿聪明绝顶,也只有那白衣蝶衬得上你。”老奶奶流畅道:“你自小随兴放肆,合该配上白衣蝶的清高内敛。只是……”宁太夫人忽而蹙起眉头。
宁时鹰向来对奶奶识人的功夫最佩服。见她皱眉,知道必定有事,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太夫人想了又想,才决定告诉他。“鹰儿,女子太美只会招惹灾祸;人生得太过灵气,易生忧愁烦闷。还有性子太孤僻自然不懂如何同人相处,更无法体会得出人心的险恶。”
“她不必体会,我只要她全心和我在一起便够。我不要她去理会那些俗事,我可以保护她!”
“保护她?”太夫人冷笑明道:“难道你可以整日守住她?你是神吗?能不顾一切俗事,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还夸你聪明,一日爱上了人,也是个糊涂蛋!”
宁时鹰瞬间明白过来,担心问道:“师父教训的是。但不知如何才可避掉这些困扰?”宁太夫人瞥了瞥他,继而摇头叹气。“那么灵气的女子,她若外表受了一分伤害,内心实就受了两分。她那么封闭,人家若有一分的苦,到她身上就变成两分。这样的人最好别遭受什么大难,否则哪活得下来?”
“奶奶……”宁时鹰忽而难过起来。他很清楚一向精明的奶奶绝不会无端端告诉他这些事,必定其中有因由。难道衣蝶还会受什么劫难?莫非他还不能保护好她?他生平头一回竟莫名地感到恐惧,没来由地心慌。“不行——我不信我拚尽全力还保护不了她!”
老奶奶笑了:“她若知道有人为她这么拚命,一生已知足了。你呀!同你爷爷当年一个样。傻孩子!你尽管去拚命,只是记着奶奶一句话:尽了力,得不到,莫强求。”
“我无法想像她不在我身旁。更不能忍受她会消失!我绝不准许。”
老夫人脸上又悲又暖地。“你爷爷不也曾这么说?谁知那老头倒比我先走了一步,留我在世间当个老不死的怪物!”
“谁说您是怪物来的?我还当您是个老顽童哪!”
她听了呵呵一阵笑,搂住孙子,慈蔼地说:“鹰儿,妻子奶奶是帮你娶到了,将来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奶奶要回蒙古去,你别同任何人说,免得又被他们啰嗦我一阵。”
“蒙古?可是——”
“别担心,你师父我身子健壮得很,可以照应自己。何况你爷爷去年走后,中原再无我可留恋之事。反而是蒙古老家曾是你爷爷和我相遇之地,我要回那儿重温旧事,静等你爷爷接我过去呢——”
奶奶和爷爷两人情深意重,汉蒙联姻曾遭受极大之阻挠,他们经历了多次分合,爷爷还是不顾一切地把奶奶娶来了中原,和她厮守一生。
宁时鹰自然能体会奶奶想回蒙古长居的心意,也不好强留她,只能不舍地叮咛。“切记要照顾好自己——”
“甭担心我了,顾好你的妻子吧!”
“什么时候动身?”
老夫人爽快道:“待会儿就上路,你不必送了。”
“不送不送,但至少让我陪您再多聊一会儿吧!”
祖孙二人,这一聊就聊到了中午。
和太夫人话别后,宁时鹰穿过花园蜇回房里,却不见白衣蝶。
适巧冬儿带着丫鬟来打扫房间,他遂急急问道:“少夫人呢?”
见他着急的样子,冬儿又妒又笑。“真是!没见少爷这样慌过,难不成我们会吃了少夫人不成?”
“少贫嘴了,快些告诉我!”
冬儿掀掀眼,懒懒回他。“少夫人被请去雅兴堂和老爷他们用膳了。”
宁特鹰生气了。“我出门时交代过不准任何人吵醒少夫人,怎么还被请了过去?”
冬儿顿觉委屈。“少爷,你心也太过于宠少夫人了。老爷差人过来请,谁敢不依?再说她不懂得尊重老爷,您也该——”
“放肆!”她话未说毕,冷不防地,宁时鹰劈来一句惊吓了她。“你以为你是谁?由得你说少夫人的不是?”
冬儿眼眶一红,低了头退下。何曾见少爷如此凶过?从小她们十二金钗和他一起长大,现在少夫人一来,她们登时猪狗不如了。
她真觉不平和委屈。那姓白的出身不比她们高尚多少,少爷竟娶了她,还为她不惜责骂自己。
宁时鹰见她哭了,不忍再说她什么。“好了,冬儿,别哭了。你知道我当你们十二个姊妹像自家人。只是,少夫人刚嫁进宁府,很多事都不惯,要是连婢仆们都反着她,她如何立足?”
“我知道。”冬儿口是心非敷衍。“少爷别担心了。”
“嗯——我过去雅兴堂。”他怕爹请她过去吃饭八成没安好心。
宁时鹰急匆匆地走了。
冬儿踢了锡椅子,又扭头对小丫鬟斥喝。“还不快收拾好,等会儿惹少夫人不高兴,少不得挨少爷骂。”她讽刺地道。“我们少夫人可禁不起半点委曲!不同我们可以随人斥骂!”她一副气难平的模样,说得连小丫环也觉得少夫人惹人厌了。
第七章
雅兴堂。
梅兰菊竹四位婢仆是仆人中算来地位最高的,所以也只有她们能靠近伺候老爷和夫人用膳。
饭桌上用的全是镶金银的磁器。白衣蝶使得不甚习惯,加上那些富贵人家的吃饭规矩,她也不甚明了,一顿饭吃下来很没胃口。
但是她挺高兴老爷和夫人终于接纳了她,还特地差人请她过来吃饭。于是纵使不爱和生人共膳,白衣蝶倒也安静乖巧地用膳。
只是她不会说好听话,又不懂应酬,所以只有静静吃饭。人家不问她事,她也不敢贸然开口。
她的沉默,看在老爷眼里,反而觉得她是在端架子。难道她不懂和长辈说话,还得等长辈去招呼地吗?宁老爷板起一张脸,不甚高兴。
白衣蝶不知她惹得老爷不高兴,还是一迳地沉默。倒是夫人感受到气氛不对,主动开口打圆场,热络热络气氛。“衣蝶,这饭菜合胃口吗?”
这媳妇虽然她不喜欢,可是也不想令儿子难做人。她好心替白衣蝶找话,只是随口问了问,没想她当真了,回答道︰“娘,这金镶鸡若是不放那么油,就爽口多了。其他倒是顶合我胃口。”
白衣蝶全然不知她一番好意的话,听进老爷和夫人耳里全变了意思。
夫人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她竟敢嫌他们宁府的菜不好?凭这女人的出身,她懂得什么叫好吗?今日她吃得到鸡肉,合该满心感激跪下来哭了,竟还敢挑剔?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爷更是黑了整张脸,摔了筷子搁下碗。
兰儿和竹儿互使了使眼色。知道少夫人不得老爷心,竹儿于是大胆地讽刺少夫人道:“啊,老爷夫人都不吃了吗?剩这么多,那御用的名厨张老可是见了要伤心哪!连他做出的菜都不合吃,可真不知要请谁来做了。”
夫人深觉竹儿说的极得她心,一唱一和回这:“不是饭菜不好,你知我和老爷平时可都吃得精光的——”
“是呀、是呀……”竹儿故意给夫人引话。“今儿个怎么了?只吃了一点点?平常不会这样的啊?!”
夫人回了一句:“今儿个不知怎的,胃口差极了。”言下是指“某人”坏了胃口。
老爷厉声一句。“都撤下去,把果子送上来。不吃了!”
梅兰菊竹忙收了下去。
宁夫人和竹儿两人讽刺了半天,以为损了少夫人,好让她反省反省。谁知她像个没事人似的,睁着眼看丫环们收东西,一点儿难过的表情也没有。
哼!真懂得装傻,一副无辜样。宁夫人更气了,她万没料到白衣蝶当真没那个心眼听出她们在讽刺自己失言。
白衣蝶只觉得富贵人家排场真大,吃完了饭,还送了一堆果子上来,有些果子她见都没见过。
跟着,婢女们每人端上一只金盆。
“少夫人,请——”竹儿也端了一只等在她面前。
这是要干么?她不懂,求助地望向老爷和夫人。他们也纳闷白衣蝶怎么不用?那是给她洗手的。
竹儿看出少夫人无知,故意催道:“怎么,少夫人嫌水不干净吗?”
“呃,不是——”莫非这水是要用来漱口的?白衣蝶于是俯身饮了一口。
登时满堂哄笑。
竹儿夸张地说道:“少夫人!这水是用来洗手的,您怎么喝了?您真这么渴呀?!”
一番话又惹得堂内众人哗笑。
只有老爷深觉鹰儿娶了这样蠢的媳妇,真是丢人,气得猛摇头叹息。
白衣蝶在众人的笑声中苍白了脸,不知所措。一对对嘲笑她的眼睛如利针刺进她心坎。
忽然,她明白了自己不受欢迎,他们只当她是笑话。白衣蝶怎能不受伤?天知道她来时是对他们付出一片真心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