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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奴才们称职地忙着提醒──“公主、冷静啊……”

  “不要动气啊……”

  桃儿早醒了,急急命令:“快去喊人来保护公主!”

  “慢──”凤公主挥手制止,她调匀了呼吸,站直身子瞪视他。“你是谁?”

  他没回答,漫不经心地望着她,那视线从她脸庞往下望,金色纱袍因方才拉扯襟口松了,裸露出她雪白的一小片胸脯,他眼眸笑了。

  凤公主发现了他的视线,没有拉回衫子,反而直直地瞪住他怒斥道:“放肆!再看便挖出你眼睛!”她的身体他也配看?

  慕容别岳掉回视线和她对峙,那双黝黑的瞳眸始终带着笑意,仿佛一点儿都不怕她。

  不但不怕,他还往前站一步。

  “你?”凤公主有些惊愕了,可也没被吓退。他不怕她,为什么?

  他注视着她,声音浑厚低沉。“面白如雪,唇红似火,气息紊乱,情绪过激。”忽然他长臂一伸扣住她右腕。

  “大胆,敢碰本宫,砍掉你的手!”从没有人敢如此对她,不由得心上一惊,开始挣扎。

  慕容别岳不理她,迳自按住她手腕尺关寸,诊起脉来,沉静的黑眸牢牢盯着她的怒眸。“嗯……没有脉象,你应该已经死了。”

  “放肆!”她急骂。“咒本宫死,等会儿撕了你的嘴!”她想抽回手,却被他厉声制止。

  “别动。”他肃然道,稳稳的扣住她手腕。

  “……”从没人凶过她,倒教她一时怔住了,忘了该生气。

  慕容别岳翻过她手腕,改而桡动脉从尺部斜向桡骨茎突背外侧,往合谷穴的方向搜寻脉线,他垂眼沈道:“是斜飞脉,你与常人有异。”

  她惊愕,他在帮她诊病?

  他忽又望住她,黑眸冷静而严厉,轻声却威严地道:“张嘴。”

  “嘎?”她傻了。“你敢命令本宫,我砍你脑袋──”

  他靠近过来。“是是是,砍手撕嘴砍脑袋,我听见了,张嘴。”

  这个男人强势的逼近过来,凤公主骇然地发现那温热的雄性气魄和自己是如此的贴近,令得她一时芳心大乱,愕然地张开嘴。

  “张大些。”他捏住她下颚,提高她下巴,只见她愣愣地张大著嘴,情况简直荒谬极了。他研究着她的唇她的齿和舌。“嗯……薄苔主表证,表证入里,邪气包心。”

  他松了手,她正要开骂,忽然他又按住她上眼睑。

  “睁眼。”他嘱咐。

  温热的气息拂上她的脸,她又傻了。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温柔。手指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霎时,她的心仿佛被什么触了一下,又麻又热。

  “眼瞳朦胧,你病得不轻……”那沙哑的嗓音温柔得如似爱抚,不知为什么,凤公主头一回懂得了紧张,在他雄性的身躯前,她捏住拳头,手心渗出汗。热、好热、为什么?

  终于,他松手,退一步,深邃的一对黑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你有幻听的毛病是不?”还是那丝缎般低沉沙哑的嗓音。

  凤公主愕然,身子一震,讶然得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盯着她,极其从容优雅、不疾不徐地道:“昼寒厥,夜热甚,心烦难寐,神昏黵语,斑诊隐现,舌质红绛……你的脉象是主死的伏脉,恐怕活不久了。”

  她缄默了,美丽的双眸亮着,直直看着他,心底着实讶异。为她诊过病的太医无数,从没人能将她的痛处分析得如此清楚──

  她的确深为失眠所苦,不知为何夜里常有幻听的毛病,无数的声音在暗夜里折磨她,就怕说出来怕会被人当成疯子。她常病着,往往夜里冷汗直冒,身子却热得恍似要燃烧,她明白自己有病,可不明白为什么她是堂堂的公主却没有人医得好她,任她受着苦。情绪稍稍一激动随时就昏厥过去,每昏厥一次都似死过一次,每一次昏厥都不知自己会不会醒来。受这种折磨,她战战兢兢的处在庞大的死亡阴影下苟活至今。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你懂医?”口气缓了不少,似个孩子。那小心翼翼的口气,教人听了心软心疼。

  他还是没答她的话,只是笑望她。方才盛气凌人,此际却似溺水的孩子般表情恐惧而无辜。这就是传闻中被极力呵护保护的凤公主?在他慕容别岳眼中,也只不过是个怕死怕病的小女人。

  “公主想飞去哪?”他淡淡笑问。自信优雅的姿态,从容地揭去她用骄傲粉饰的恐惧。“想飞出的怕是那脆弱多病的身体吧?你骄傲的灵魂被它脆弱的壳困住了吗?”他漫不经心的语调,像在问一个迷惘彷徨的孩子。

  但那理解的言语直直击中她心扉。“你……”美丽的唇战栗起来。“你能……救我?”他全说中了,她深藏的、心思全被他说中了,她激动又悸动。

  他静静地注视她。“多一些时间,也许。”

  “我……我即刻……”她的心狂跳起来,热血沸腾。“要父皇宣旨,召你……”

  “不。”他敛眉,淡漠地道。“和皇室牵扯的,全没好下场。公主──可惜你是公主。”他别有深意地道。要不他一定带她走,彻底研究她异常的体质。

  “你不准离开!”她急了。“我命令你留下──”她手一伸便抓住了他的臂膀,他眼一凛,并没有躲。她仰望他的高大气魄,他俯望她的纤纤柔弱。他目光一沉,翻手反将她的手腕扣住。

  他按住她脉处,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起来。“你快晕了。”他说。血脉比常人细,气流一激就要昏厥。

  “不……”凤公主眨眨眼,果然视线有些朦胧了。不!她想看清楚他,伸手想揭去他的面罩,瞧他长什么样,然手才碰至他脸庞,头就昏眩起来。“不、我要看清楚,你不要……不要走……”她虚弱地嚷,残存的视线一片朦胧,他那子夜般深邃黝黑的眼眸也跟着朦胧了。她用力地眨眼,拚命抵挡那无能为力的昏眩感,眼睛眨了又眨揉了又揉,他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他是谁?她好急,这一急越是看不清他,反而加速了体内血液的激越,细微的血脉承受不住,蓦地,她无助地垂落眼睫,又一次输给了自己的身体。

  凤公主软软倒下,跌进一双强壮的臂弯间,一堵厚实的胸膛,听见他最后的声音:“这次恐怕要昏上八个时辰。”慕容别岳微笑着沉吟道。

  他及时出手抱住这一朵脆弱的花儿,她很轻、很软,性子却非常刚烈。

  这是一个命不长却尊贵非常的身体,他平静地俯视她,无视于底下惊骇混乱的骚动和呼嚷。慕容别岳伸手轻轻拨开缠绕她腮畔的黑发,在月下看清楚了她。那紧闭的睫濡湿,像是恐惧着什么;丰润的唇瓣抿着,像是有多不甘心似地;薄汗覆在光滑的额,透露她灵魂的不安稳。

  她的五官长得深刻,仿佛每一个都有它自身的个性。方才那凌厉的眼眸非常有个性的瞪着他,方才那微噘的嘴非常有个性的骂着他,浓眉也因他而挑起,可又如何?再有个性的人遇上了病也要投降。

  慕容别岳仰望天色,耽搁久了……

  “再会了,小公主。”他笑着自檐上飞下,将公主交还底下的人。

  桃儿见他将公主平安带下来,命一旁的人接下公主,然后她细心地朝那陌生男子盘问。

  “方才可是帮公主诊脉?你是谁?”她见男子挑起一眉又改口道。“不管你是谁,能治好公主么?”

  慕容别岳斜斜负手睨着眼前女子。“未细心诊察,我不妄下断语。”

  “看你身手不简单,可是哪儿高人?”桃儿礼遇道。“为了公主凤体,明儿派人拿圣旨,恭请先生入宫诊治。只要能治好公主,保你荣华富贵一生,先生要什么,圣上都会应许。”桃儿开出条件。只见男子微笑,从容优雅自负地觑着她,非凡的风采像雪像风。风中飘逸的身影仿佛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与金碧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天壤地别。

  他淡泊道:“富贵与我无用。再说,入宫诊治公主的时间,够救活无数百姓。”

  “放肆!”桃儿怒斥。“平凡百姓怎可和娇贵的公主相提并论?容不得先生拒绝。”

  慕容别岳挑眉,只是用一种十分有趣的目光看着她,继而沉稳道:“告辞。”

  “拿下他,快!”桃儿退一步。众人围上,但见他从容使着上等轻功呵呵笑着几个纵身便消失夜风中,绝尘而去,无影无踪。寰下星空与月相映,恍似他从未来过……

  ※  ※ ※

  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她,总是孤单的一个人承受这恐惧。耳边听见许多声音,嘈杂在责骂着她。

  “所有的公主都死掉了,只剩她……”

  幽魂似的声音惊吓着她脆弱的意志。

  “那样残暴的父亲,所有的罪孽早晚都要报应她身上!”

  “我们全都是被她父亲杀的,不如现下咱们就掐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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