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教授离开,小组里另一个助理百合子立刻狠狠地踹了原木一脚:“多嘴!这些事还用得着你说?你看不出来教授有多难过吗?”
原木抱着腿喊疼,但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输:“就是看得出来才生气!本田那家伙懂个屁!那幅画到后来一定会被他给搞得四不像,最恨的就是明知道四不像,你还不是一样得把它画它。”
百合子火大地瞪他:“所以叫你住嘴!弄得教授更难过了,真是个笨蛋!”
莫芜薏沉默地听着他们的争执,想到老教授刚刚离开时那沮丧失望的背景……“与你合作,说不定真能在有生之年做几件值得骄傲的事……”
教授的声音里,隐藏着一股渴望……那是一个学者毕生的理想吧。
一辈子……有人的一辈子指的是七十年,有人的只有三十年,教授剩多久?漫长的等待,竟转眼成空!
“嘿!”百合子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学妹,你在想些什么?怎么不说话?这三年来,教授说的是你、赞的是你、骂的也是你,现在你终于出现了,可让我跟原木开心极了呢!”
“是啊,看你想得出神,到底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转了话题,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莫芜薏仍然没放弃思考,看着墙上“圣婴图”的幻灯片,她轻轻开口:“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乔托,我会怎么画?”
“我真是跟错主子了……”抱着沉重的垃圾筒,他喃喃自语地念着。垃圾筒里全是旅馆里扔出来的秽物,还有餐厅里吃剩的食物,混杂在一起之后,其味道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
“这算什么考验?根本就是摧残……”
回头看看饭店后门,寒泽正尽心尽力搬出其它垃圾筒。怪怪,堂堂一栋五星级饭店,竟然只有两个人处理垃圾,从早到晚,搬到死也搬不完!
他为什么还是那么认真?不过是做做样子,有哪家企业社的主管真的得从垃圾搬运工做起?老太婆摆明了耍他,他干嘛还这么认真呢?
“左卫门。”
光听声音已经教他火气立刻上扬!阴阴地抬起头,果然看到另一个“左卫门”站在他面前。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脱下剑道服后,她看起来活脱脱是个清秀佳人——表面上。实际上,谁都看得出这家伙没心没肝没肺,根本是个杀人不眨眼、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的女魔头。
“这身衣服还不赖嘛!”他冷笑着讥讽:“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她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走到他面前,饱含兴味的眼神比什么言语都更让他觉得受到侮辱!
“看什么热闹?没事滚离我离一点!”
“我倒认为现在的样子比较适合你……平时总不男不女……”
“住嘴!烦死人!”抱着垃圾筒,他火大地甩开她,迳自走向小暗巷前的垃圾集中地。“全是女魔头!”
“老夫人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我也没打算告诉你。”她居然微微一笑,眼神转向不远处的寒泽织真。“他看起来比你适应多了。”
“是啊!搞不好我跟的根本就是个天生的垃圾主人,这样你可高兴了?”
“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
“哼!”空垃圾筒的味道还是一样可怕!他忿忿不平地往回走。
她看看手表,突然开口:“时间差不多了,你想不想去解救你的梦中情人?”
他愣了一下。
“别忘了我们是兄妹,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她淡然微笑:“再过十分钟,移民司的官员会去天桥逮她,你去不去?”
“你怎么知道?”
“春之左卫门去通报的!”
“真该死!”他立刻扔下垃圾筒,往暗巷的另一个方向猛冲。
“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要是领班知道了,你会连累寒泽少爷哟!”冬之左卫门微笑着在他身后大喊。
“更该死了!我知道——”话声未落,人影已经完全消失。
她好笑地凝视了暗巷几秒钟,深吸口气后,面容再度转为空白。远远的,寒泽织真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垃圾的臭味真的很令人作呕!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教他这样忍气吞声?
寒泽在离她一段距离前停下脚步,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轻轻地在心里叹口气……一丝遗憾,像落叶飘进平静的水中,荡出无声波纹。
“老夫人要你下班之后去见她。”
寒泽织真默默点头,表示了解。
望着那张俊美的面孔,她仿似想说些什么,但又能说什么?半晌之后她终于还是放弃,静静转身消失在暗巷之中。
寒泽织真没注意到她的离去,他倒掉了手中抱的垃圾,然后一如过去一星期来他所做的——低下身子,仔细地检查那些垃圾。
悠扬的歌声从天桥上飘送开来,略带沧桑的嗓音唱起与恋人分离的伤感情歌特别令人动容。
来往的过客厅着听着,总是爽快地留下一些硬币;数量虽然不多,却代表了每一份欣赏这歌声的心意。
她有点累了。这阵子天气变得好凉,而她跟芜薏都没能从被拆掉的房子里将冬衣解救出来,以她的收入,她实在舍不得花钱去买衣服。
下班的人潮渐渐少了,她唱完一曲,正要蹲下来检查今天的成果时,却看到狐狸正冲上天桥。
那慌张的模样令她立刻神经紧绷,想也不想地,她扔下那些钱跟吉他,转身拔腿就跑!
还没冲到天桥的另一头,狐狸已经赶上她,不由分说地拖住她的手,没命地拔腿狂奔,而身后警哨的声音也在此时尖锐地响了起来!
“快快快!他们是移民司的人,可不是抓流动摊贩的普通警察!”
其实用不着他提醒,她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猛冒金星。
冲下天桥,狐狸立刻拉着她往人群多的地方冲,后面的警察追得了急,但他们的动作更快,狐狸犹如识途老马,三转两转的终于甩掉那些警察。两个人钻进繁华大街旁的不知名小巷,靠在墙上喘得说不出话来!
整整过了三分钟她才呼出一口长气,勉强开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
狐狸从巷口探了探,确定对方没追过来之后才回答:“当然有特殊管道啦!要不然哪有资格叫‘狐狸’?”
阿朗无力地摊在地上:“谢谢你……该死的!我的吉他……哎!连今天赚的钱也没了……”
狐狸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好啦!总算逃掉了,总比被驱逐出境好一点吧?”
她无言,想到还要再花钱去买把吉他就教她欲哭无泪……她如此无能,怎么可能负担得起照顾芜薏的责任?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紧紧攫住她,让她沮丧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喂,只不过一把吉他而已,没必要这种表情吧?”
阿朗低头不语,半晌后才无言地叹口气。回过头看狐狸那一身饭店侍应生的打扮,鼻尖闻到一股垃圾臭味。“你……”
一看她的眼神,狐狸立刻惊跳起来:“糗了!赶不回去可就麻烦大了。”
“赶回去哪里?”
“我把寒泽丢在那里呢!要被领班发现,这一个星期可都白忍啦!”话没说完,他又是一溜烟拔腿狂奔。连头上的帽子掉了也顾不得捡,没两下又是跑得不见人影。
阿朗莫名其妙地捡起地上脏兮兮的帽子,上面用红线绣着“大和饭店”几个字。
大和饭店?她蹙着眉,不知道像寒泽织真那样的贵公子跑到饭店里去做什么?狐狸又为什么那身脏兮兮的打扮?但是想到狐狸居然抛下寒泽织真,拼了命赶来知会她,她心里仍是暖暖的。
想起狐狸那一身侍应生男子打扮,虽不似女子时那般娇媚动人,倒也很有几分俊美男子的爽朗。
叹口气,她将帽子放进口袋里,握着仅剩的几张纸钞。
还是想想买些什么消夜给芜薏吃吧,近来她又消瘦不少……每每想起,总是教她忍不住一阵心疼啊!
三个星期过去了,从他开口要求取回继承权以来,这三个星期他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每天在饭店里担任垃圾清除的工作,晚上还要接受冬之左卫门无情的剑道考验,三个星期过去,他的皮肤黑了、双手严重红肿,身上也不时散发着垃圾的恶臭,但看上去他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相反的,他的眼神更加清朗,腰杆也挺得更直!
“你学到些什么?”老妇人淡淡问道。
寒泽织真很认真地思索了三秒钟才回答:“饭店餐厅里西餐的主厨应该换了;水果供应商的品质也不太好。旅馆部六到九楼的楼层经理非常尽责;十三楼的经理却做得很马虎。”
“哦?”老妇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十分高兴。只见她浅浅啜口香茗,口气平淡地问:“理由呢?”
“从餐厅里送出来的垃圾里,牛排跟鱼排的数量最多,而且往往只吃了一半,可见得不合顾客的胃口;水果也有类似的情况。六到九楼送下来的垃圾非常多,而且都经过详细分类;十三楼则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