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媜……」
她丢下一张钞票给酒保。
「等一下替他叫辆出租车回去。」
「陈媜,等一下……」
「似水已经回南部去了,你慢慢在这里练『潇洒神功』吧!」陈媜淡淡地挥挥手便往外走,那神态果然潇洒至极!
唐书瀚起身又坐下──
算了!他迷蒙地甩甩头,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瞇着眼睛对着酒保说道:「再来半打威士忌。」
酒保犹豫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刚刚她不是说了让你叫出租车送我回去吗?既然是这样那何不干脆让我喝个过瘾?」
酒保想想也对,果然又送上半打威士忌。
唐书瀚遥遥举杯敬自己──
就算是练「潇洒神功」的第一步吧!
「今天我要不醉不归!」笑着对自己这样说道。
所有的心痛都闪边去吧!
就让他醉到忘了自己是谁,忘了……
所有的感觉吧!
回南部乡下已经一个星期了,她几乎足不出户,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地思考着;思考着自己所要的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自由?什么样的自我才是她所要的?
这些年来她到底失去了些什么?又得到些什么?
离开了台北那些纷纷扰扰的人群之后,心境澄明许多,但是仍避不开左邻右舍那些蜚短流长,她逃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只是很怀疑究竟是她逃婚,还是「被逃婚」?
韩家的人几乎不胜其扰,但是对这个女儿的选择却没有怀疑。
韩似水是家里第三个孩子,她上面两个哥哥和下面的一个妹妹都回来看过她,她那坚强平静的样子让他们相信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甚至没问她究竟为什么会放弃这样一桩好婚姻,但对她这种过于平静的样子却仍不免担心──
「妳不回去台北真的没关系喔?」韩母忍不住这样问。
「当然没关系,我连工作都已经辞掉了还会有什么关系?台北没有我不会跨掉的啦!」
「看看妳!才多久的时间就瘦成这个样子……」韩母心疼地看着女儿:「什么事都不先跟我们商量一下──」
「妳不要跟阿水啰嗦啦!她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啦!」韩父替女儿说话:「管那么多?她不回来妳担心,她回来了妳又啰嗦!女人喔!」
「我这怎么叫啰嗦?这叫关心啦!啊!对喔!我跟人家卖鸡的订了一只老母鸡要炖给阿水吃的,我得赶快去拿,要不然人家要收摊了啦!」韩母突然想起来,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我去拿鸡。」
韩父好笑地看着老婆那急急忙忙的样子:「妳看看妳妈那个样子!」
「爸……」韩似水有些心虚地抬抬眼说:「这几天邻居都在问我的事,你跟妈妈……」
「没关系啦,要问就让他们去问啊!」韩父不在乎地挥挥手:「女孩子家的终身大事就是这样,这次不行下次再说啊!嫁也要嫁得对嘛!要不然以后不是更糟糕?」
「对不起……」
「傻女儿!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韩父笑了笑:「我们又不偷又不抢,只要妳觉得做得没错就好啦!」
「可是……」
「我要去菜园浇水了啦!」韩父朝她挥挥手:「别想那么多啦!回家来就是要休息的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韩似水点点头,感激地笑笑──真庆幸自己有这样开明的父母!
他们对她的支持是那么重要!如果今天连他们都不断追问着为什么,那么恐怕天下之大真没有她容身的地方了!
父母都出去了之后,她对着三合院不禁轻轻地叹口气,以前为什么都没发现自己的家是这么好?
远离红尘凡嚣之后,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竟是这样合适!
她忍不住低头微笑,就这样一辈子在乡下当个愚妇又有什么不好呢?
「似水!韩似水!」
她探头出去,讶异地发现原来是国中的同学王阔中,他正牵着一辆破旧的脚踏车站在她家门前。
「王阔中?怎么是你?」她开心地冲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乡下风大啊!」他黝黑的面孔带着友善的笑意:「这种消息早就传遍全村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她活泼地笑道。「听说你现在在小学当老师不是吗?」
「所以才拖到现在啊!今天是星期天不上课嘛,要不要出去走走?」
「当然好啊!我正愁闷得慌呢!」
「上来吧,」他拍拍脚踏车的后座:「带妳去逛花园。」
「没问题!」
※※※
「我不准你去!」司马芊芊坚决地挡着门,不让他出去:「我不会让你去找她的!」
「妳真的认为妳挡得住我?」钟浪轻轻地这样说道。
「别去……」她痛楚地垂下头,落下泪来:「算我求你别去!」
「司马……不要这样。」
「我不让你去!」司马芊芊哭得心都碎了。「为什么你一定要去?为什么?难道我对你的感情真的这么不值得你一顾?我这样对你,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感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别再问为什么了。」钟浪几乎心力交瘁地坐下来:「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对妳的感情不一样!这一辈子我都会感激妳这样照顾我,但是那不是爱──我真的没办法爱妳!」
「钟浪!」司马芊芊哭泣着嘶吼:「你冷血!你这个冷血的混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司马!」
「别碰我!」挥开他伸出来的手,她痛不欲生地吼道:「你去啊!只要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死给你看!」
「妳──」钟浪一窒。
「你不信?」司马芊芊又哭又笑地看着地:「你去啊!试试看啊!你看我敢不敢!」
「妳……」钟浪气得发抖。天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妳这是威胁我?」
「威胁?我敢威胁你吗?」她惨然一笑:「我够资格威胁你吗?」她摇摇头,表情坚决:「不!我说的是事实!」她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泪眼:「只要你今天走出去,我就死给你看!」
他凝视着她,粗嘎着嗓子低声咆哮:「妳别再这样闹下去了!」
「信不信由你!」
「妳──」钟浪终于忍不住跳起来狂吼道:「妳到底要我怎么样?去死?多少女人跟我说过这种话!妳知道我最恨女人跟我来这套!为什么连妳也这样?妳一定要弄得把我对妳仅剩的感情也摧毁殆尽妳才甘心是不是?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妳才高兴!?」
「你怎么会这么自私?」司马芊芊惨惨地说道,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为什么你一直都这么自私?你只看到你自己的爱、自己的感情,我的呢?我的就不是爱、不是感情?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你偏偏要这样对我?」她抬起一双绝望的眼:「为什么对我这么冷血?」
「司马!」钟浪用力抓住她的双肩摇撼:「妳醒一醒!我求妳醒一醒好不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为什么?妳不断地问我为什么,感情有为什么吗?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们之间一定要弄成这个样子?我也有无数个为什么没有答案!妳明知道我不可能爱妳,为什么妳还是执迷不悟?」
「因为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司马芊芊哭笑着这样回答,她悲伤地看着他:「你不懂吗?因为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钟浪放开她的肩,他无言地退到门口:「这句话也正是我要对妳说的,我也无法回头了。」
「钟浪──」
他停下脚步。
司马芊芊倚在门口低低地:「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司马芊芊环住自己寒冷的躯体。
终究他还是走了。
她惨惨地落下泪来──终究这放手一搏,还是输了。
她还是输了……
※※※
拿着韩似水所留下来的钥匙打开唐书瀚的家门,还没踏进门,立刻被那里面充斥着的酒气给吓到!
那简直就像个酒窖一样!
「天啊!」陈媜叹口气,摇摇头:「就算你打算把自己醉死也不能这个样子吧?」
唐书瀚一手拿着酒瓶,另一手夹着烟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没回答,她关上门无言地把窗帘拉开,他立刻闭上眼睛粗嘎地:「关上它!」
「要关你自己去关,不过我很怀疑你现在还记不记得怎么样走路。」
「不要测试我的耐心!」
陈媜笑着立在阳台门口:「你看我像是来测试你的耐心的吗?如果不是似水要我来看看你,我才懒得过来!不打开窗帘,我怎么看得到你的样子?」
「她要妳来看我?呵!」唐书瀚讥诮地:「她现在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吗?怎么现在不是正和钟浪那个牛郎双宿双飞吗?」
「唐书瀚,我只知道你失恋了,没想到你根本是走火入魔了。」陈媜可怜地看着他:「这么荒谬的事你也想得出来?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