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学刚笑了笑,这说得倒也是。他抬起眼,这才发现辛芷竟然蓄了一头及肩的长发,他有点意外。辛芷刚到公司的时候,不是削得一头男孩似的俏丽短发吗?什么时候头发竟然这么长了?
辛芷被他的眼光看得不自在,忍不住碰碰自己的脸。"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学刚笑了笑,眼神柔和起来。"我只是突然发觉你好像长大了不少。"
"那当然,总不会永远都是十八岁就是了。"辛芷俏皮地皱皱鼻子。那年她刚进大学,新生训练当天,方学刚站在学校的讲台上对他们说话。
那时候的方学刚比现在年轻许多,眼里跳动着一小簇火焰,他是杰出校友,而她是充满了倾慕之情的小学妹。
一转眼,竟然八年了。
八年的岁月让那一小簇火焰消失无踪,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氏纺织企业在方学刚的带领下从台湾的前五百大跃进了前二百大,进步不可谓不显著;他们在纺织业、成衣业的地位次于几家国营企业,而且工厂越开越多,员工人数日益增加;再过几年,方氏企业会成为成衣纺织的代名词,那绝不是梦,那早已是他们全体努力的目标。
但是他却变了。
学刚向来少话,沉默刚毅的他不只越来越少话,而且越来越憔悴。
她一毕业就进入方氏纺织企业担任他的秘书,至今四年了,她就只能看着他越发憔悴沉默,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怎么?你也会发呆?"方学刚难得露出笑容。辛芷总是那么机灵干练,打从她还是他学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到现在她还是没变,只不过比以前更圆滑精明,难得看到她这么傻呼呼的样子。
辛芷微笑。"当然会,我又不是超人,哪像你,几乎百毒不侵。"
"是吗?"方学刚苦笑。"我倒不知道我有那么厉害。"
她也苦笑。"大家都认为你是那么厉害,要不然也不会才抓到机会就引起这么大的震撼了。"
他无言。
辛芷却靠近他一步。"体有没有想过找个办法解决?"
"解决?"
"哦,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解决这件事。"
方学刚讶异地抬起眼。"什么办法?"
"结婚啊,只要你一结婚,那些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荒谬。"他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你是我的秘书,认为我可以去找谁结婚?大陆新娘吗?"
"当然不是。"辛芷胀红了脸,她哪嚷着:"起码你可以找我。"
方学刚傻眼了。"你刚刚说谁?"
"我。"辛芷整张脸部红了,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根本没经过考虑,只是直接说出口,想想,自己觉得害燥,但她仍鼓足了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这次是认真的:"你可以找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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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胡俊良那个混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胆。"掌珠没好气地怒道。"那家伙真该下地狱。"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下地狱,但是我已经下地狱了。"美俐痛苦地扭曲着脸。"我每天都要面对你哥哥,大家都在躲,可是就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躲也躲不掉啊。"
"那就不要躲啊。"掌珠理所当然地回答。"躲他做什么?他恨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你。"
"恨我?"
掌珠耸耸肩。"事实上应该是我……"算了,反正他们怎么知道谁是谁,方学刚只知道你是方掌珠,恶魔方掌珠,你根本不必躲他,因为向来只有他躲我,看到我,比看到鬼还要恐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掌珠瞪她。"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美俐懊恼极了。"我当然不知道,你知道林妈妈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你知道大风是谁吗?你有小安这个资料库,我有什么?我只有一大堆整天怀疑我是不是吃错药的人。"
"哇!原来你也有火气。"她惊异地说道,表情像是发现了外星人。
"不,我没有火气,我只是个没有大脑的猪头妹。"美俐没好气地学她的口吻说道。
掌珠忍不住爆笑!"天啊,我真是低估你了,哈……对不起……哈……"
"掌珠。"美俐又气又恼地:"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可是一想到她说的话又忍不住爆笑起来:"哈……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哈……哈……"
"你……"美俐实在气得不能再气了。"你实在很过分。"
"好啦,好啦,我不笑就是了……"掌珠深吸一口气,努力方止住笑容。"好啦,我保证绝对不再笑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她想知道的可多了。
她想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可以要回自己的身体。
她想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重回以往的生活。
她更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丁大风。
美俐叹口气,想那些是多么枉然的事啊,还是先解决跟前棘手的问题再说吧。"我想知道胡秘书为什么会那样说,他为什么你哥哥想要你?"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
"那他为什么那样说?而且自从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一切都变得好奇怪,好像……好像真有那回事似的。你不知道你爸爸妈妈他们那种眼光……"美俐懊恼地抱住头。"我也说不上来,好像……好像他们真的很期待这种事发生似的。"
掌珠看了她一眼,旧仇新恨让她的眼神不由得黯了一下,她冷冷一哼:"那么……也许他们就真的是那么期待着吧。"
"什么?"美俐恐怖地看着她。"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掌珠没有回答,思绪不由得飞回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
那夜她的母亲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她的唇角淌着血,双眼空洞无神……
那夜下着倾盆大雨,雷电交加的夜没有半点灯光,她缩在母亲的床畔,听着她沉重痛苦的呼吸,母亲的手好冰冷……
那夜,她冒着大雨冲到门外,想找人求救,一辆车急驶而来,在她面前紧急煞车。
闪电处,车上有三个人,那是她的父亲、方学刚,和方学刚的母亲……
那夜,他们任她的母亲躺在床上含恨亡。
"是真的。"掌珠冷漠的声音里有一丝怨毒。"方学刚不是我大哥,那个女人也不是我母亲,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恨到我发誓……我发誓这辈子也不让他们好过——直到我死的那天为止。"
第五章
那恨,是她怎么也无法了解的。看着照片里的女子,那温柔无比的笑脸再怎么看也是个婉约女子,怎会令自己的女儿如此憎恨她的家庭?
也许,也许这正是上帝派她来此的目的吧。
美俐怔怔地想着,也许这便是上帝的旨意,要她来化解这浓得化不开的仇恨也说不定啊,只是她又有何德何能呢?
"掌珠?"
是方学刚的母亲,美俐连忙起身,不自觉脱口而出:"妈,你怎么起来了?你的感冒……"她连忙住口,掌珠绝不会这样叫她,掌珠至不愿意正眼看她一眼,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扶了方陈兰玉。
方陈兰玉而玉笑了笑,走进女儿的房里。换成过去,她甚至不敢靠近这条走廊,只因为掌珠对她的恨是那么的炽热,连靠近这个地方五公尺内就可以明显地感觉到。
"我来看看你,你今天晚上吃得很少,是不是不舒服?"
美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依掌珠的说法,眼前的女人该是害死掌珠母亲的原凶,但是这怎么可能?她看起来那么温柔,她身上连一点点侵略的气息也找不到……
"掌珠?"
"我没事。"美俐扶着她在小沙发上坐下。"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感冒还没有好,应该多休息才对。"她不敢直陈兰玉的眼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陈兰玉不答,她的眼光停在屋里的那幅巨大照片上,许久才轻轻开口,眼光迷蒙:"美珍姊长得真是漂亮……"
美俐有些意外地看着发她。
陈兰玉涩涩一笑。"你前你不在的时候,我常常躲在门外,偷偷看这张片,每次看都觉得你妈妈在鼓励我,叫我不要放弃;你那么孝顺她,一定不会是个坏孩子,只可惜……只可惜我太胆小……"她似乎有点尴尬,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露出雪白瘦削的颈项。
美俐的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掌珠太不知足,不管过去如何,她起码拥有两个母亲,她们都愿意爱她,只是一个走太早,一个却苦无机会。
"我知道……要你原谅我们母子是很困难的事。"
"别说了。"美俐轻轻摇摇头。"那些事都过去了……"其实该让她说下去,这样才弄得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但那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美俐叹口气。岁月不饶人,时光永远只会往前走,回头去看那旧日创痛又能改变什么?人,能恨多久?又能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