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二人在深夜里,彼此衣衫不整地在房子里讶然相对,每一次她都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她是个模特儿,见过无数体格健美的男模特儿当众更衣,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使她有这种感觉!
沈刚搔搔自己的一头乱发,线条刚硬的脸突然红了起来:“进来吧!”他窜进自己的房间里,随手抓了一件衣服胡乱套上。
她走进他的房间,这间房间对她来说向来是个禁地,充斥着男性阳刚的气息,提醒着她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听见你的脚步声停在我的房门很久都没动,我想你大概是有什么事要找我而不好意思敲门,所以我就开门了。”他有些拘谨地解释着,手忙乱地整理着凌乱的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姿态也是僵硬的:“没什么,只是听念祖说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刚注视着她,阳刚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而显得莫测高深。
这使得叶罗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似乎有什么期待,也有着几分感到压迫。
沈刚摇摇头,沉默地:“没什么。”
她不知是失望或是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那——我该出去了……”
他只是一直无语地凝望着她。
叶罗站了起来,话题已经结束了,她当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却又不自在地想再说些什么。
沈刚慌乱地想在纠结的脑海中挤出一、二句可以使她留下的话,却又无助地发现自己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次见到她总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可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不只一次骂自己是个笨蛋,却都只能徒叹奈何!
已经十一年了,他们却还像对陌生人,难道要告诉她;“今天天气很好吗?!”
“沈刚——”
“叶小姐——”
她走到门边时二人同时开口。
有几秒钟二人只是好笑、错愕地相对,然后彼此相视笑了起来。
“你先说。”
“不!你先说吧!”
叶罗走了回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说看。”
“你和雪农、雪航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已略为开朗的脸,在刹时又阴沉了起来。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那——”她又再度起身,慌乱地想走出去。
“坐下。”
“可是——”
沈刚将她拉了回来,按坐在椅子上,然后自顾自地燃起了一根烟。
他是很少抽烟的,至少据她所知是如此,而现在他必定是非常烦躁。
沈刚看着她,半晌方下定决心似地缓缓开口。
“我母亲是秦家的管家。”他茫然地仰视天花板,神色中有着无比的苦涩:“她和秦泰——和我父亲是在搭同一艘船时认识的,当时我父亲很穷,而我母亲和我的祖父母则是小有积蓄,那时候我母亲就爱上了我的父亲。下了船他们各自去打天下,可是没多久,我的祖父母相继病故,积蓄也大多花光了,没钱可以回故乡。我母亲开始四处打零工,又要怕被人欺负,又要保住三餐,日子过得很苦,而当时我父亲却已小有成就,开了一家小餐馆,让我母亲在餐馆里帮忙。”他吐了一口烟,长长的烟柱直窜上天花析,形成一层薄薄的烟幕。
“我父亲并不爱我母亲,至少在当时并不爱她,他那时正在追求一个贵族小姐,后来也真的追到了,那就是雪航和雪农的母亲凯儿夫人。他买了一幢房子,为了不让凯儿吃苦,就让我母亲在房子里当管家,负责一切的事务。凯儿和我父亲很恩爱,我母亲也死了心不再妄想。但没多久,凯儿和我父亲却开始冷战,我父亲这时才注意到我那痴心的妈妈,他们暗通款曲,终于怀了我。但是我父亲其实在心里还是爱着凯儿夫人的,不久他们也言归和好,直到我出生,当时凯儿夫人已经怀了双胞胎了,她不能原谅父亲的行为,却也不忍心把我和母亲赶出去,就这样我以仆人的身份出生,也以仆人的身份长大,一直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一直到——”
“别说了!”叶罗雪白着脸,捂住她的耳朵不愿再听下去,后来的事她都知道了,她不明白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怎么能同时随那么多的残酷事实。
沈刚抱着头,无法停止自己这十多年来压抑的情绪:“直到琳达出现,我知道她是雪航的未婚妻,可是她那样刺激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所以我就把她推倒在草地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地颤抖:“直到我再次清醒,已经和雪航打成一团了!当然晚上雪航留书出走,而我妈也自此气得一病不起,到她死前仍不肯原谅我……”
“那不是你的错!”她蹲在他的面前,轻轻地握着他的手:“那根本不能怪你!”
“我妈她不这么想,她到死都还不肯原谅我!”他哽咽地不肯抬起头来。
“所以你就认为你不配当雪航和雪农的大哥?所以你就一直无法承认自己也是秦家的一份子?”
“……”
叶罗干笑一声:“那我呢?我又该怎么说,我们显然都有一个不肯原谅自己的父母,但我并不因此而感到自卑。”
“那是因为你不是个私生子。”他没有感情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不想背负全世界的罪过。”
他抬起头来,几乎是在压抑地背过身去:“你不了解!”
“我当然不了解!”叶罗走到他的面前,强迫他直视她的双眼:“我不了解你为什么要封闭你自己而拒绝所有的人,我更不了解你这样做对你自己又会有什么好处!你不但在伤害你自己,你也伤害了其他的人!”
“而你呢?”他丝毫不带一丝感情地回答:“那你又为什么而封闭?你知道你伤害了谁吗?”
她无言以对!
二人在刹时明了了他们有多么相像。
安慰和道理是人人都会说的,但真正能够问心无愧的却又寥寥无几。
她不也和他一样封闭吗?
她不也和他一样为了过去的事而无法释怀吗?
她又有什么资格可以去责问他些什么?
“今天我到你的主治大夫那里去,他说你必须立刻停止工作,否则迟早会崩溃的,你为什么不肯听他的话?”他质问着。
“我还有很多事还没做完,在完成之前我不能休息。”
“这不是理由。”
她瞪视着他强硬的面容:“你认为我该用什么来付你的薪水和念祖的学费?”
我可以为你承担一切!他在心里呐喊着,却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接过她身上沉重的担子,告诉她,一切都由他来承担呢?
他悲哀地冥想,这些年来的岁月看着她为了生活而奔忙,将自己的身体当成机器,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而现在她却用“他的薪水”来堵住他的嘴!
“我会休息的!”她保证似地安慰他:“等到一切都处理完。”
他知道那一天是遥遥无期了!
“妈!有人说要送东西给你!”念祖在门口喊着。
叶罗朝他无奈地微笑,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念祖一溜烟地走了进来,跳到他的床上,悄悄地问道:“你有没有跟妈妈说?”
“说什么?”他心神仍未完全自她的身上收回。
“哎呀!”男孩不耐地提醒:“结婚嘛!你到底有没有跟妈妈求婚啊?”
“……”他撇撇嘴,又好气又好笑:“小鬼!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那你就亲她啊!”他理所当然地建议:“电视里的人都是那样的,男主角亲了女主角之后,那女的就会哭着说:你要娶我!你一定要娶我!”他细声细气地模仿着。
沈刚啼笑皆非地将男孩一把抱起,直视他灵活的双眼:“那我亲你好了,然后你就要嫁给我了好不好?”
“才不要!”念祖大笑尖叫着推着他。
二人吵闹地奔向楼下的客厅。
叶罗皱着眉打量一大串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和一大箱的礼物,手上还拿着一张邀请函。
“哇!过圣诞节啊!”念祖惊讶地张大了眼,冲向一大盒的礼品:“给我的吗?”
沈刚沉默地立在客厅的门口,眼中的悲哀无与伦比。
“别动!这些都不能动它!”她威严地喝止。
“为什么?”男孩失望地放下手上的盒子。
她拿起那一大串玫瑰喃喃而语:“因为玫瑰是带刺的!”
沈刚微笑着走向他们!
“哥!你不认为人应该去向大哥道歉吗?”
他闷闷地埋首在一堆食物之中。
雪农和她的大嫂于静对视一眼,于静轻柔地抚抚他的头发:“去嘛!上次是你的错,道歉是应该的。”
“你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认为没有必要?”雪农冷冷地指出。
雪航猛然抬起头来,双眼冒着火花:“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以前对他多恶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