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讶异的是,当他转到这番话,他的心里却是高兴的!旖欢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还有另一半是活着的?旖欢是不是藉由旖倌的伤心而活在他们的生活之中?
很荒谬、很自私,却无法不这么想┅┅
事实既然不能改变,那么就原谅他的幻想吧!
崇焕然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出来已经很久了,孩子们也都该睡了吧!他想起下午崇宝说要学潜水的事,不禁又蹙起了双眉;他该如何让他的孩子们明了,他们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他无法忍受他们再接近水再接近造成他们的母亲死亡的地方!
他站起身子,想要大海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远处,在月亮的下方有个人他一怔!在月亮下方的海里居然有个人正缓缓朝海里走去!
「喂!」崇焕然猛地朝那个方向冲过去,海风却将他的声音吹散;那个人还是执意往海里走,而且已经越走越远了┅┅
「喂,站住!」他大吼着,并追了上去,但却眼看着那个人已经没入了水里「喂,你站住!」
等他冲到海岸时,已经不见人影了┅┅
「天啊!」崇焕然拼命地往海里冲,海浪将他的衣服全都打湿了;海流的力量相当强劲,他踩在脚底下的沙地越陷越深,他几乎无法站着呼吸。那个人恐怕已经漂流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他气愤地将双手朝海水一拍。
「该死!」当年他救不了旖欢,现在有人在他的面前自杀,他同样救不了他。
他仰天狂吼:「你真该死,为什么这样对我!」
海天寂寂,居然连浪潮都像在讥笑他的无能似的,变得安静起来!
崇焕然努力在原地保持着找寻的姿态。如果那家伙命不该绝就会漂回他的身边;可是海流的方向却令人灰心,现在是退潮的时候,海流只会将一切不该留下的全部带走,什么也不留┅┅
他黯然地垂下头┅┅
「喂!」海中央突然冒出一个人,而且没好气地朝崇焕然大吼:「你鬼吼、鬼叫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自海中冒出来的人,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你┅┅」
「我什么?」凯罗没好气地将潜水镜和呼吸管拨掉,瞪着他。「我本来已经快潜下去了,又听到你鬼叫鬼叫的,只好爬上来,你叫什么?以为我自杀啊?莫名其妙!」
崇焕然藉着月光看清楚眼前的人她是女人,湿淋淋地自海中冒出来的样子真吓了他一大跳,而且她还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凯罗扫兴地往岸上游,口中不断嘀咕:「真要命,现在游回去,不累死才怪!」
「喂!奶讲不讲理?我以为奶想自杀,好心好意跑来救奶,居然还得接受这种待遇?」崇焕然终于回过神来。「这太不公平了吧?」
「要公平就去找上帝淹死我。」凯罗气呼呼地停了下来,瞪着他。「谢谢你,大近视先生!难道你看不见我这一身的潜水装吗?我看起来像是要去寻死的吗?很遗憾,没满足你伟大的情操,要不要我现在跳下去喊救命?」
「奶┅┅」
「算了!」凯罗泄气地挥挥手,很干脆地说:「是我不对,是我太没礼貌了,我道歉,对不起!」
崇焕然又愣了一下。「什么?」
「什么「什么」?」凯罗无奈地看着他。「好像我一天到晚在跟人道歉似的,我说「对不起」!还要再听一遍吗?」
「那倒不用。」他慢慢地走回岸边。凯罗比他先到,她将氧气筒往地上一扔,便坐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咕哝着:「要命!」
他有点愧疚,也开口道了歉。「抱歉,我没看清楚,害奶潜不成水。」
「无所谓啦!反正我天天潜,少潜一天也不会死。」
崇焕然忽然又想起崇宝说的话,他讶异地看着她。「奶住在海滩的另一头吗?」
「是啊!」
「奶是魏小姐?」
这次,凯罗和他一样讶异。「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崇焕然苦笑着,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久仰大名。」
「什么意思?」
「我是崇宝的父亲。」
凯罗的眼珠子突然放大了几十倍。「这么巧?崇宝是你儿子!」
「嗯!他已经跟我提过奶答应要教他游泳的事了。」
从他的脸上,凯罗看不出有什么感激之意,使她有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怎么?你不想让他学吗?」
崇焕然盯着大海,涩涩地说:「海洋夺走许多的生命。」
为了这句话,凯罗狂笑了二分钟之久。「马路上天天死人,你要不要教令公子飞行术?」
「我知道因噎废食是很可笑的。」他艰涩地回答:「并不是我不想让他学,我只是觉得┅┅」
「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凯罗挥挥手说:「如果你想让他学,就让他来找我;如果不想,也就算了。解释什么呢?我并不是非教不可的。」
「奶很简单。」
「讲话讲清楚一点。」凯罗笑着站了起来。「是我做事的方法很简单,不是我很简单,这是完全不同的。」她说,一面将器材提起来。「就这样啦
我还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就让崇宝里找我吧
再见。」
「我送奶┅┅」
凯罗笑了笑。「不必了,我认识路。」
崇焕然看着她的背影。「魏凯罗┅┅」他竟淡淡地笑了起来,这样的女子真的很少见┅┅
「不要那么多废话了,照我所说的去做!」老东方不耐烦地说着:「趁梦远还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赶紧办好它,要是等她回来了,她一定会跟我唱反调的。」
「可是少主┅┅」
「我就是不要她知道!」
各堂的堂主为难地面面相觑。老东方这一、两年虽然不管事,但是威信还在;东方会原本就是他一手创立的,现在他说要解散,他们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小东方若在,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如果他们现在听了老东方的话,等小东方回来,一定会责怪他们不尽责的!可是不听的话,老东方发起脾气来,可是和小东方一样的可怕。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东方生气地拍了一下轮椅。「我才不管事两年,你们就不听我的话了?难道我说的话不比那丫头中用吗?」
「不是的。」青龙堂的堂主低声下气地回答:「我们只是怕少主人回来会怪我们的,东方会几十年的基业得来不易,说解散就解散实在很可惜,少主也不会同意的。」
「我当然知道那丫头不会同意!」老东方咕哝地说着:「就是因为她不会同意,所以我要趁她不在香港的时候解散东方会;如果她会同意,我还用等到现在吗?」
「为什么要解散?」各堂主不约而同一起问:「龙头,当年大伙儿拼死拼活一起打天下,那份艰苦,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一大片的基业,我们为什么要解散?」
老东方看着这群几十年来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们是有权力知道的东方会虽然是他一手创立的,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曾立下汗马功劳,即使他交了棒子让女儿主持大局,他们也没说过任何反对的话,而且对女儿的忠心和过去对他的是一模一样。
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对你们很不公平,你们为了东方会都卖了很多年的命了;我也知道我很自私,如果今天梦远是个男孩子,我是不会做这个决定的。」
「但是少主比大男人还有能力啊!这几年来,她强势的作为,没有辱没了东方会的威名,她领导我们做得很好!」他们一致回答:「现在我们和警方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东方会已经是香港的第一把交椅,我们不觉得少主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我知道她做得很好,甚至比我这把老骨头都还要好;就是因为她做得好,所以我才要解散。」老东方苦笑起来,继续说:「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家,成天和黑社会的人混在一起,会有什么前途?她的脾气你们也知道,她是不会服输的。而现在的环境不比以前┅┅」他轻轻地叹息。「以前我们拿着西瓜刀砍人,现在人家是拿着AK-47对着我们,时代已经不同了┅┅」
老东方说的话是实情;黑社会的确变了,以前大家讲究的是「义气」,现在讲究的却是「财气」。东方会里的人虽然都遵守着几十年所留下来的传统在做事,可是外面的世界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老了!」老东方微微一笑,拍拍自己的腿,说:「也早已经不中用了!以前梦远出什么事,我都还保得住她,现在我都得靠她来保住我这条老命了。香港越来越复杂,有太多人在门口等着吃掉东方会,我已经保不住任何人了,梦远是我唯一的女儿,再怎么说,我都得为她着想。」
他们都静静地垂着头,什么话也不能说;因为他们也老了,如果东方会没了东方梦远,那么他们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