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辆和「他」有着同样型号的车子罢了!
她踩下油门,险些撞上前方的车子,一个紧急煞车,后方的车子立刻喇叭声大作。
旖倌背靠着驾驶座,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样逃亡的生涯还要再过多久?
真的逃得掉吗?只不过是一点有着相同型号的车子,便立刻让她方寸大乱,如果对方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又将如何应对?!
她觉得自己像个囚犯──一个关在自己内心深处无处可逃的囚犯一样!
自由彷佛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只要她对他的爱情一天不死,她就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行动电话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她不加思索地接起电话。「喂?」
对方沉默了三秒钟。「我──」
她立刻挂上电话,同时将电源毫不留情地关上。
车子的方向盘猛然一转钻出车阵,捡象环生地开在逆向的车道上。
「你找死啊!」迎面而来的卡车驾驶朝她破口大笃。
如果真的注定要死在这个地方那就死吧!
张旖倌红了眼不要命地往前冲──活着有什么意义?!
最爱的人一个个的死去,最爱的人一个个的离开身边,想逃逃不掉、想走走不了,想遗忘的却日复一日更加的清晰!
这样的折磨是上天的试炼吗?还是因为她太过于懦弱?太过──她不想知道,现在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最恨的是──最恨的是即使一切可以重来一次,她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 ※ ※
「你终于来了!」
旖倌冲进医院的急诊处,一名高大的男子面带怒容地瞪视着她。「你公司的同事说你带着行动电话,为什么不开机?我打了几十通电话找你!」
旖倌焦急地抓住他的手。「等一下再骂我,阿M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我找了两家医院方找到的!」
他还是瞪着她。「如果要等你来救命,他恐怕早已经完蛋了!」
旖倌松了口气,跌坐在医院的椅子上。「那就是说没事喽?还好┅┅」
「医生现在远在观察。他割了腕,又吞了一大瓶安眠药,刚刚洗胃输血,现在人还在加护病房。」
「幸好你发现得早┅┅」旖倌歉然地望着他;眼前的男子相当高大,就算她站着也得仰着头看他才成,那张粗犷的面孔上已有着风霜刻画过的痕迹,他身上昂贵的西装凌乱,上面还有着阿M留下的血迹。「我会赔给你的。」
「什么?」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视线,才看到自己的衣服,他毫不在乎地挥挥手。「不用了。」
「当然要!」旖倌坚决地摇头。「阿M是我的责任,你救了他的命,我还没谢你呢!」
「责任?」他挑挑眉,竟笑了起来。「现在还有人说这种话吗?阿M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以为他早已过了需要监护人的年纪了。」
旖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向来不喜欢解释,对眼前的人当然更没那个必要。「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他耸耸肩。「问医生才知道,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想我们已经耽误了你太多的时间了,你一定很忙,我自己会去找医生的。」她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过几天我再好好谢谢你,现在起这里的一切我会自己处理的。」
「我不忙,而且阿M正好是我最重要的助手。」他说得毫无转圜的馀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往前走去。
旖倌错愕了三秒钟──
「你不来吗?」他回头。
又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男人!
张旖倌涩涩一笑,或许她该改变对男人的观感了;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男人不懂得女人的「拒绝」?难道是全部?
※ ※ ※
「为什么不是我!」阿M的脸上有种绝望的悲伤,他苍白憔悴得几乎像个将死的病人。「为什么不是我?!」
旖倌轻轻握住他垂在床边无力的手,什么话也回答不出来。
为什么?
好深奥的问题,几乎天天有人问,天天有人无助地寻求答案──包括她在内。
阿M绝望无助地仰望着雪白色的天花板,他那个样子和他们当年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同;思念将他折磨得失去了神采、失去了生命力,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爱情──只有一种样子,无论是男人对女人或男人对男人,根本没有差别!
「该死的不是J T,该死的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会是他?为什么?!」
「我不知道。」旖倌摇摇头,一颗心无助地纠结在一起。「可是我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会很难过的!他那个人连别人感冒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他也知道我没有他是活不下去的。」他静静地、无力地闭上眼睛。「可是他还是离开我了──他明明知道的──」
「阿M,你不要这样──」她哽咽地握紧他的手。「我已经失去J T了!如果你再离开我,那我怎么办?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看你这样我心里好难过!」
「我知道┅┅」他睁开眼看着她,那眼里有不舍,却没有神采。「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没有他的日子!我每天看着他睡过的床,他笑过、生气过的地方┅┅」他的唇角淡淡地浮起了一丝笑意。「你知道他有多爱生气,一点点小事都可以让他暴跳如雷!有时候我会故意惹他生气,看他气得像个孩子似的┅┅我会──」
「阿M!」旖倌用力摇晃着他的手。「他已经死了!J T已经死了!不管你再怎么想念他,他都不会活过来的!你要接受这个事实!他死了!死了!」
阿M楞楞地半张着嘴,眼中的神采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他轻轻地垂下眼帘。「死了┅┅」
旖倌用力握紧他的手。「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我不要你一个人待在那个充满了回亿的地方,你搬到我家来好不好?」
「搬去和你一起住?」
她坚决地点点头。「对!」
阿M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似的又问了一次:「你要我搬到你家去?」
「有什么不可以?」
他微微地笑了笑。「J T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和一个男人同居或许没什么,可是我不是一般的男人,我是个同性恋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的人会把你钉上十字架的!」
「你怕?」
阿M又笑了;张旖倌总是问些别人想都想不到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怕?该怕的人是你。」
旖倌微微一笑。「那不就得了?让他们把全世界的十字架都搬来吧!」
※ ※ ※
「你真的要让阿M搬到你那里去?」
「有什么理由阻止我这么做吗?」
「很多,不过我想你是不会听的。」毅柔无奈地望着她。
旖倌耸耸肩。其实做这个决定虽然有点冲动,但仔细想想却是正确的;不但是为了阿M,同时也是为了她自己──有了阿M,她可以减少很多的麻烦!至少可以减掉她最痛恨的那一件!
「以后工作室就要麻烦你了。」
毅柔蹙起了眉。「你这不会是告诉我,以后你连工作室也不想来了吧?」
「暂时不会常来,阿M出院之后我想多陪陪他,我让他搬到我那里去就是不希望他每天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她涩涩地笑笑。「更何况你们不也一直叫我休息一阵子?这正是最好的时机,我和他都好好的休息一阵子不是很好吗?」
「旖倌┅┅」
「你到底担心什么嘛?」旖倌轻笑着摇头。「如果你是担心阿M会伤害我的话,那你大可放心,现在的他就像一只小猫一样的无害!」
方毅柔无奈地摊摊手;她当然担心,她担心的不只是阿M会不会伤害她,她更担心他们将来会不会互相伤害?还有这个世界的看法!
这个世界是开放了,可是还没开放到可以接受这一切,旖倌的特立独行将来总会造成伤害的!
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不但伤害了彼此,也伤害了他们周遭的人们。
※ ※ ※
阿M搬家的工程相当的简单,旖倌去替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发觉他竟然收拾了四大箱的东西!其中有一大半是关于过去的;关于J,T,关于他们曾共有过的一切。
J T用过的咖啡杯,穿过的心爱的衣服,他雕塑时用的工具,他们一起拍照的摄影机,他们家居的录影带┅┅诸如此类的东西占了三大箱不止。她根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便将那些东西全一古脑儿地扔回房子里,房子的锁匙往她的皮包里一丢,只让他带走平常换洗的衣服。
阿M坐在她的车子里不停地往后看,他的过去似乎就这样轻易的被她扔在那间房子里,钥匙锁上的那一刹那,便真正成为过去──
「不要再看了,房子不会长脚追过来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没良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