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扬的身影再度出现,克司勒家的司机载着她往医院的方向去,他只犹豫了一秒钟,便立刻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是他知道,如果他再继续这样下去,他所失去的将不只是现在这样!
他不能失去绕月——
即使他将要失去自己,他也不能冒险失去凌绕月!
※ ※ ※
“阿诺?”飞扬轻轻推推已经累得不成人形、倒在椅子上睡着的阿诺。“你先带丽莎回去休息吧!你们两个都已经累坏了。”
阿诺揉揉疲惫的双眼。“不……我父亲还没醒过来之前我不回去,更何况绕月也没走不是吗?” “你和绕月比什么?”飞扬无奈地看看另一边仍然双眼大睁的绕月。“她根本不用睡觉的,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你不回去,丽莎怎么办?你要她也跟着你在这里受累?”
阿诺无言地看着丽莎眼眶下厚厚的阴影——
“先回去吧!”
"那这里就麻烦你和绕月了,如果绕月累了——”“我会带她回去的。”
“对了!你刚刚回去的时候不是说要打电话回去吗?他们……”
飞扬垂下眼,凌家二老都希望她和绕月可以赶快回去,不要留在这个地方趟这趟浑水;可是看这个情况,绕月是绝不可能跟她回去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什么,我爸妈会尊重绕月的决定,她既然不想回去,那我们也不会强迫她的。”
“真的?!”阿诺开心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凌飞扬笑了笑点点头。“真的,你安心回去吧!我不会趁你不在时把绕月偷走的。”
“谢谢!”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她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感到悲伤——
阿诺带着丽莎回去之后,飞扬走到绕月的身边,静静地看着绕月那双没有表情的脸。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绕月其实和一般人无异;她也会悲伤、痛苦,只不过是她并不像一般人样那么容易表达自己的感觉而已。
现在的绕月悲伤吗?痛苦吗?她是那么的爱冷若磊,可是……可是她又怎么会懂得这世界的错综复杂?上天给绕月最纯真的心灵,那是一种难得的恩赐;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最严厉的处罚?
“他会死吗?”绕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个头面对她。
“当然不会。”飞扬握住她的手。“人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可是到了一定时间,人还是会死,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现在。如果是的话,那就表示他不能再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了。”
“是我害他的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她讶异地摇头:“没有人害他!克司勒的身体不好,他生病了,不是任何人害他的!”
绕月黯然地垂下眼。“可是如果那天我去睡觉,他就不会那么累了对不对?说不定那样他就不会生病了?”“傻瓜。”飞扬苦笑。“那天他很高兴啊?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了,而且他过得不快乐,那天也许是他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如果他一直都那么不快乐,那不是很惨吗?”
“阿诺很难过。” “我知道,大家都很难过。” “我们必须回台湾了吗?”
飞扬无言,绕月看得出来她的心事,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她们全都愣了几秒钟——
冷若磊沉默地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他那漆黑的身型像一道阴影一样笼罩了她们的眼——
绕月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思念了几千次的他;她半张着唇,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竟——没有泪水。
在这么多人之中,绕月是最懂得所谓“爱”的人。
她或许在言语上出奇的沉默,但是她对爱的感觉却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来得敏锐,而且更知道该如何表达。从绕月身上,我看到爱的最原始面貌——不需要饰、虚伪、矜持、迂回转折,当然也没有所谓的矛盾和失措。
在绕月的心里,爱就是爱,那么简单明了,根本不需要考虑!或许这对某些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没有经过过滤、筛选的爱情似乎显得有欠周详,毕竟这是一个功利社会,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只是,那些对绕月来说都不存在——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只是绕月所爱上的我却无法回报她以相同的爱情——
不要以为我不曾努力克制过这一切,我知道我和绕月之间的可能性少之又少!我也知道终有一天我必须在绕月和仇恨之间做个选择;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试图克制自己的感情、克制绕月的感情,可是爱情一但发生,就自有其生命,根本不受控制!到后来,我终于还是得宣告投降——那么于事无补的一段挣扎!我曾对绕月说过希望有一个孩子,没想到这句话绕月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她或许也略略明白我对凌家矛盾痛苦的感觉,所以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候她都谨守着不说话、没的原则,我却从没想过绕月是不是也会感到痛苦?当所有的快乐悲伤都只能藏在心里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感到痛苦的吧?没有泪水的人就不哭吗?多么可笑的想法!
当我必须离开绕月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泪——
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罪大恶极的人!明明知道会对她千万伤害,我却无法改变这一切!那种无力感让我深深痛恨着自己!如果我连我最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那我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绕月不知道什么叫做“恨”,或许她若恨我我会好过一些;但正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痛恨一个人,所以我对她的感情与日俱增。离开她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苦刑——
第五章
“感谢天主赐我衣食、感谢天主给我们这么丰盛的一餐,阿门!”长桌前看起来严肃无比的老太太威严地低着头祈祷,长桌旁的孩子们在祈祷词说完之后偷偷瞄着她:她终于抬起头来——“可以开动了。”
朱茵笑着推他。“你的面子很大呢!今天是我所听过最短的祷告喔!”
“朱茵。”院长威严地看了她一眼。“吃饭。”
“知道啦!”朱茵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其他的孩子们全都偷偷笑了起来。
端木秋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怎么也想不到朱茵请他吃饭的地方竟然会是一所孤儿院!
刚来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是个玩笑,朱茵这么活泼动人的女子说什么也不可能是出身于孤儿院的!可是看到院里的孩子们对她那种亲密的样子,和院长看到她时脸上那种宠溺的笑容,他却不得不相信了。?
端木秋愣了几秒钟,连忙摇摇头。“不是什么企业家,只是做生意的而已。” 老院长微微一笑,那笑容软化了她脸上僵硬的线条,看起来竟有些和蔼——“年轻人谦虚是美德。不像朱茵,她做什么事都是急急躁躁的,没有丝毫美德可言。”
“什么嘛!”朱茵立刻抗议:“谁说我急躁?我是求好心切!
那也算美德的一种啊!”
“莽撞冒失算是哪一种美德?”
朱茵嘟起唇瓣,仍然一脸不服气。“院长和其他的爸爸妈妈一样,总是别人家的孩子比较好。”
老院长斜睨了她一眼。“是啊!我宁愿用你去换十个安静的小朋友。”
“来不及了!”朱茵俏皮地笑了起来。“现在我太老了,没人要这么老的小朋友的。”
“所以有点遗憾。”院长挑挑眉应道。
“是啊!真是遗憾喔!”朱茵皱皱鼻子,很可爱的笑着——“院长每次见到我都要头痛好几天,可是见不到我又会心痛如绞,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端本秋微微一笑,看到她们的样子,很难不想起自己当年在育幼院所过的那些日子——为什么那时候他会有那么多的怨恨?成为一个孤儿真的是那么槽的一件事吗?
失去了原来的家庭总是遗憾的,可是看着朱茵那种活泼开朗的神气,他却又觉得其实那也并不是那么糟糕的——
饭过后,院长和其他的小朋友站在院门口向他们挥手道别,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美丽的笑容——
“很意外吧?”朱茵在车上笑着问道:“没想到我会带你到这个地来吃饭对不对?”
“是没想到。”端木秋点点头;突然对她无比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到孤儿院来的?”
“嗯……”大概是八岁的时候吧?”
“八岁?那你原来的家呢?”
“家?”朱茵笑了笑。“我原本就是没有家的,我妈妈是个流浪街头的女人,在我八岁那年之前,就我记忆所及,都是在街头流浪的。”他讶异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朱茵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么意外?很奇怪我怎么还这么活泼是不是?其实惨的人才多呢!如果每个惨的人都郁郁寡欢,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无趣了吗?更何况我还算是幸运。万一我一直都跟在母亲的身边,说不定现在流浪街头的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