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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霸天,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楚霸天迷迷糊糊地从他的豹皮椅上抬起头,醉眼迷蒙地瞪着看眼前的人。
“嘿,小老弟……这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呢,不好好享受享受,跑来找老子做啥?”
战野猛地将手中的一桶冷水泼出,楚霸天哇哇大叫着跳起来,清醒了!
“你做啥?”
“我要你清醒,要你看着我,我不想你死得这么简单。”
“看着你?老子做啥看着你?你又不是娘们。”楚霸天蹙起眉,厅外人影交错,喽啰们做什么跑来跑去?“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要命的事。”战野冷冷一笑。“衙门的人正在铲平你的铜牛山寨,啧啧!几十年的基业,现在……没了。”
楚霸天呼地抽出腰间的九环宝刀。
“你他妈的!臭小子!你敢背叛我?”
“背叛?我从来没跟过你,又怎么会背叛你?”战野冷笑着,在灯光下仰起脸,好让楚霸天看个清楚。“楚霸天,你不记得我了吗?十年前你也这样叫我好好看着你,十年前你不是说过你会在铜牛山等着我?现在我来了,咱们十年来的帐……该怎么算?”
十年前?他哪记得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他抢过那么多庄子、杀过那么多人,十年前这臭小子顶多是个小娃子——
楚霸天微眯起眼,横在战野脸上的刀疤终于唤醒了他的记忆。
“嘿!臭小子,你的命倒是挺硬的!老子刀下从不留活口,没想到却让你活下来了……嘿嘿嘿……那庄子叫啥?柳树庄是吧?明明是个村子,却硬要叫个什么庄,害老子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庄院,呸!一穷二白的鬼地方!”
“是,那是个一穷二白的地方,不过你挑错了地方……”战野轻柔地说着,声音里有着致命的杀机。他缓缓抽出长剑,猛地一抖,长剑幻出无数剑花。
“因为你挑错了地方,杀错了人,所以那些冤魂们硬把我从鬼门关上踢了回来,要我替他们报仇,要我拖着你下去。”
他的声音,令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楚霸天终于怕了!那声音,像是来自幽冥鬼域,像是来自地狱索命使者的声音。
“怕了?”看着楚霸天顿时苍白的脸,战野笑了,笑得那般轻柔、那般邪气。“你已经多活了十年,现在取你的命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废话少说!想要老子的命?嘿!这几十年来想要老子的命的人可多着!你慢慢排队吧!”楚霸天狂吼一声,挥舞着九环宝刀,夹着千钧力道朝战野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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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快一点……燕丫头喘息着赶路,摇摇晃晃的步伐却怎么也快不了,她的眼前晃动着无数光影,身体深处尖叫呐喊着想躺下来休息,但她脚步依然没停,凭着意志力,拖着似有百斤重的步伐往铜牛山寨的方向赶。
铜牛山真的出事了!下山的道路上有好多喽啰们的身影,刚开始还躲躲藏藏的,到后来全都拔腿狂奔。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兵器交错的声音,她搞不清楚到底是精卫队的人上了山?还是衙门的人上了山?总之是有人挑了铜牛山,而战野就在其中。
好不容易,她终于赶到山寨门口,只是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耳朵也快听不见了。
“燕丫头?”山寨的大门上,有人喊她的名字。
燕丫头回头,喘着笑了起来。“楚沛!楚沛!”
楚沛?十年来第一次听见她喊他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时候,楚沛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他等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看着衙门的人一个一个抓了喽啰,听着厅里父亲跟战野交战的声音,他却只是坐着。他的心已经死了,直到现在看到燕丫头,才终于又有了一线生机。
“你会说话了?”楚沛上前握住燕丫头的手,她的脸色青绿得极为怪异,呼出的气息还带着浓浊的腥气——楚沛的心一阵揪紧。
“老天……水仙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一直在战野跟水仙的新房外面等着,等到水仙冷着脸出现,等到看到战野那张失神疲惫的脸。他知道,燕丫头所中的毒无药可救。但一直到现在看着她,才知道水仙的心肠到底有多狠!
“没关系……那都没关系了。”燕丫头放松了,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地软瘫了下去,她模模糊糊地看着楚沛的脸,喘息着开口:“战野……战野在这里吗?”
是了,除了战野,还有什么力量能让燕丫头在这种情况下撑到这里?楚沛强忍着心痛点头。“在。”
“快……快让他跟战大叔一起逃,精卫队……精卫队的人来抓他们了!”
“那是铜牛山的小寨主!”突然,衙门里的人发现了他们,好几个人同时冲了过来。“别放过他!”
“不、不!楚沛是好人!楚沛不是……他不是马贼……”燕丫头急得断断续续叫喊了起来,但那些人哪里听得到她微弱的声音?几个人将楚沛团团围住,展开打斗。
不知道是谁放的火,从铜牛山山寨里烧了起来,火光熊熊,燕丫头半躺在山寨的大门下,无助地低喃:“战野……战野……”
“快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燕丫头想捂住耳朵,但却失去了力气,她连眼泪也挤不出来了,恍惚中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却不能在临死前见战野一面,多么教人心痛!
“住手!”蓦地,战青的声音响了起来,燕丫头茫茫然看到他,他的胡子烧焦了,头发也烧了,模样狼狈不堪。
“丫头!你怎么来了?”战青大老远便看到燕丫头,立刻狂奔过来。“你怎么——”
“精卫队的人抓了银姑。”燕丫头看着战青,神智突然清楚起来。她微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银姑阿姨真的很爱你,她对精卫队的人说宝珠是她偷的。”
战青傻了!
“精卫队的人不相信,可是他们还是抓走她了,阿姨叫我来……让你们快逃,你跟战野都快走吧,精卫队的人就快到了。”
“老子杀了你!”
大厅里,楚霸天的九环宝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却连战野的一片衣角也砍不着。他怒极,战野正在玩弄他,像是猫玩弄老鼠一样。他不让他好死,临死前非得好好折磨羞辱他一番不可。
战野的身子轻灵闪开,楚霸天一个踉跄,跌出了大厅,一抬头,周围全是捕快。
“你死期到了。”战野冷冷地说。
“战野……别打了……”战青沙哑着嗓子,低低地开口。
战野挑眉,却在这时候看到战青扶着的燕丫头,他的心猛然一震!火光下,燕丫头的脸转成一片平静的死灰,圆月似的大眼静静望着他。
“不……”不是现在!不是现在!战野抛下手中的长剑,顿时忘了楚霸天的存在。他狂奔到燕丫头身边,猛地将她拥进怀中。“不要这时候!燕丫头!我快为柳树庄报仇了!为我娘、我弟弟、还有你爹娘、柳树庄无数的人们!燕丫头,别在这时候死!”
燕丫头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我不要你报仇。”战野猛地低头,看着燕丫头平静的面孔。她微笑着,很认真地注视着他。
“别报仇了。”
杀了楚霸天,他这一生的心愿就算完成了,他可以成为全天下最有名的捕头,受到爱戴、得到封赏;杀了楚霸天,不但是为他自己报了仇,也算为了死在他手上无数的冤魂报仇。楚霸天该死,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偿还他所犯下的恶罪!
但现在……战野望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燕丫头,楚霸天死不死已经与他无关。他的最爱即将离他而去,什么荣华富贵、什么血海深仇又有什么重要?失去燕丫头,他再也不能独活。
仰起头,两行清泪滑过他的颊——他活得太累了,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这么多年的非人生活。
“你娘跟弟弟们的仇……”燕丫头虚弱地看着他。“你会不会怨我?”
“不会,我这双手已经造了太多杀孽,少杀一个也算为他们积福。”战野低低说着,爱怜地瞧着她。“倒是你,我没为你爹娘报仇,你不在乎吗?”
“不……爹娘都是好人……”燕丫头微闭双眼,唇角含着笑。“他们也不希望女婿杀人……”
他们相视而笑,从漫长的仇恨中解脱。
战野将燕丫头纤细的身子抱了起来,温柔地凝视着她。
“我们走,离开这个地方,我带你坐着画舫到处去游山玩水,每天都买冰糖葫芦给你吃,我们可以找个地方住下来,生一堆小燕丫头……”
燕丫头闭上眼睛,仔细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依偎在他怀里,微笑地点着头,不住应声:“好好好好。”什么都好,样样都好。她累得闭上了眼睛,知道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但她不怕,有战野在她身边,死也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