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被他那灼灼目光注视得全身不自在,她略略下潜,隐藏住自己的肩,只剩下面孔。她几乎忘了,眼前的男人与拉萨路他们一样都已经是成年人,再不是十二年前的纯真少年。
“你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她嘟嚷。
他很快甩甩头,十分不高兴地板起脸。“你最好收敛一下你自己的行为,我不会那么容易受你诱惑!”
她诱惑他?无涯微眯起眼,心中原本的那丝像是爱怜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既然他要以成年人对成年人的方式来说话,那她当然也能忘掉过去那个惨绿不幸的少年!
她忽地从木桶里起身,皎洁光滑的肌肤与曼妙体态在他眼前呈现,一览无遗。
他愣了一下!连忙转头:“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要诱惑你,可以直接跳进你怀里,你认为你有足够的自制力?”
“你这妖妇!”他气急。又担心她会趁隙溜走,只好硬生生地扭转自己的头颅;既要看住她,又不能“看着”她,他的头立刻扭成奇怪好笑的角度。“你别想——”
没想到才转瞬间无涯竟已经穿好衣服,整整齐齐地站在他面前,她没好气地瞪着他那咋舌的表情。“怎么?很失望?”
如果他对自己够坦白,他会承认他的确有点失望,光是电光石火的一眼,她已经令他印象深刻!他气得咬牙切齿:“请你自重!”
“妖魔也需要自重?你的要求未免过分。”无涯没好气地回嘴。可是看他那种又气又无奈的模样,她却又心软——她对他好像特别容易心软。“问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东方有个传说,如果深夜一个人走在荒野,听到美艳女子呼唤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因为女妖会轻易得到不幸回头的灵魂。女妖得到灵魂之后要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如果女妖个个都像眼前这女子如此动人,也许大部分的男人会甘心失去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该拿眼前的女人怎么办,明明仇深似海,但是对她,他却激不起半点恨意,相反的,他心底隐隐觉得自己的处境愈来愈危险——这女人似乎随时都能轻易摧毁他的防线!
“我只是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无涯叹口气在他面前坐下来。“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吗?”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他有些气短地回答。
“这样也可以,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无名氏’。好了,猎魔人无名氏先生,请问你想知道什么?”
他有点快要被逼疯的感觉!到底谁是谁的俘虏?
“你……算了!我叫昊月天威,不准你再叫我什么无名氏先生!”然后他抬起头,找回自己的尊严,冷冷开口:“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没让你说话的时候,请你闭上你的嘴巴!”
无涯点头,很听话地没有出声。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笔直注视着他,那模样完全是个乖巧小孩。
昊月天威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打量她半晌,很不相信她居然肯听话的样子。
好不容易稳定心神,他终于开口:
“昊月神剑在什么地方?”
“拉萨路城堡。”
“拉萨路城堡……”他蹙起眉,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狄奥图坦为什么没把神剑带在身边?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放心留在城堡里?
“你确定?狄奥图坦应该会牢牢看守才对!他人在这里,怎么会把神剑放在那么遥远的地方?”
“对你们来说也许很遥远,但是对他来说却很简单,只要弹一下手指就到了。”
无涯笑了笑。她到现在还是没办法移动得像狄奥图坦那么快,拉萨路他们也能办到;就如同拉萨路说的,也许她变成异神的时间还太短,不可能学会那么高超的技巧。
幼年时的记忆回到昊月天威脑海,他当然记得拉萨路城堡,那是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地方——只是如何去城堡的过程他却不太清楚了,毕竟当年的他还小,旅程的绝大部分他都相当模糊。
“没有用的,拉萨路城堡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易进入的地方,上次你们去过之后狄奥图坦在城堡外设下许多屏障,没有异神的带领,你根本不可能进入。”
昊月天威的眼神回到她身上,他微微仰起头。“你能进去?”
无涯叹口气:“当然能。”
“那好!就由你带我进去。”
“现在?”
“当然!你不是说只要弹一下手指?”昊月天威瞪她。
无涯愣了一下之后,没好气地回瞪他:“对不起,我的能力还没有那么高强!如果你想去,那就得乖乖地乘船、走路和转马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就到了。”
“你不要跟我耍花样!”昊月天威怒极。他蓦然箝住她细白、藕似的手腕吼道:“拖延时间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会狠狠地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你懂不懂?愈快带我到城堡里去取回神剑,你就愈快能脱离苦海,要不然我会让你后悔被生出来!”
无涯痛得几乎落泪,但她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他的脸庞就在她眼前,而她毫无畏惧地迎上去,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回答:“我早就后悔被生出来了!如果你能办得到,我还希望你能让我更后悔!”
“你简直……”他气得快要疯掉,气得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是也就在这一刻,他看到她脸上那五条清晰的伤痕——昏暗的灯光下他一直没敢仔细注意她的脸,现在看到了,他的心猛然狂跳:“你……是你!这痕迹……这痕迹我认得!”
无涯立刻掩住自己的脸,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的表情那么震撼,好像现在才发觉原来过去发生过的,并不是一场梦。十多年来不时在他梦中出现、那双蔚蓝色有如晴空般的眸子、那五条清晰的伤痕……
无涯叹口气放下手。“对,是我。”
昊月天威跌坐在地板上,他震惊得全然失去行动能力!他怎么也没想到……真的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俘虏了当年的救命恩人!
更没想到他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狄奥图坦的妻子!老天!他们的命运……他们的命运怎么可能会如此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这是多大的谬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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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
浩瀚海洋。十二年来她跟随着狄奥图坦的脚步到过世界各地,看过许许多多过去她做梦也没有梦过的地方、认识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人;海洋,原来是联结世界的通道。搭上船,她可以去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那是许多人的梦想。海洋一直都是那么美!但是这美丽的通道,却不能带着她通往自由。
她站在船头。海风吹拂着她白金色的长发,迎着阳光,她呼吸着咸咸的海风。
这船,将要航向旭日村;那个长久禁锢着她灵魂的地方。
那是世界的边缘。
船上的乘客非常少,除了经商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地方去。这艘船的船长是个有着红色大胡子的矮胖男人,他说他叫阿哈。
名副其实的阿哈有张嘻嘻哈哈的脸,总是笑着的脸看起来十分可爱。他说话虽然粗鲁,但是对女士们却相当有礼貌;他也禁止他那些粗鲁的手下靠近船上的女士。当他努力咬着舌头说出“请”与“夫人”时,那怪腔怪调的模样总要惹笑许多人。
阿哈对无涯特别有好感。无涯每天站在船头看日出,阿哈也每天站在她的身后像个护卫似的守着她;阿哈注视着无涯的眼里不时流露出一种亲爱的眼神。
阿哈很喜欢无涯,可是却对昊月天威没什么好脸色;也许阿哈讨厌昊月天威对无涯说话时那种拘禁者的口气,也许他特别讨厌高大的男人,反正阿哈喜欢无涯,而讨厌昊月天威。若换成平时也许无所谓,但是当他们必须在船上度过漫长的半个月时,阿哈船长的情绪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昊月天威发现很快的,船上的水手一面倒地倾向无涯,而他变成公敌。他也不喜欢这种情况,而且他得很小心地看守无涯,要不然到最后他极可能得与整船的水手对抗,才能让他们顺利到达目的地——尤其在他晕船晕得那么严重的时候,发生船变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就像现在,他整个人头重脚轻,明明眼睛里面已经冒着奇形怪状的星星,而他却还是必须死命地抓住船舷,好让自己站在这该死的甲板上!因为无涯要看日出,她还特别喜欢在日出的时候看船乘风破浪的样子;阿哈船长乐于从命,于是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要生不如死一次。
只是这次他真的忍不住了!这天早上的风浪特别大,船急速前进所产生的晃动让他的胃疯狂地翻搅起来……
他再也站立不住地趴在船舷边吐了起来!
船头的无涯立刻听到声音,她很快转身来到他身边扶住他。“怎么样?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