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的生意很好呢!粥都供光了,大家伙儿都直称赞咱们煮的粥好吃,每个人都吃好几碗。”仆人喜孜孜的报告战果,冬舞不发一言,只是抢过先前就准备好装钱的麻布袋打开一看——里头果然一文钱也没有!
“少夫人,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仆人十分关心地询问冬舞,担心她会支撑不住倒下。
冬舞不会这么容易倒下,但她脸色难看是事实。为了吸引香客前来吃粥,她用的料、用的米都是最好的,当然卖得一碗也不剩。
卖得越多,赔得越多!
一想起这个道理,冬舞急忙又转往其他棚子,察看亏损情形。
“少夫人,咱们准备的东西都被拿光了,大家都说咱们准备的东西最好、品质最棒呢!”在各个茅棚里面工作的仆人,一见着冬舞的面,全冲过来报告这个好消息。
冬舞愣愣地站在原地,两眼无神的注视着各式飘扬的旗帜,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上天跟她开玩笑。
只要挂上圣老会的旗帜,就不能收钱,因为这是一种善行。
这几个字像诅咒一样,在冬舞的耳际不断萦绕,硬是把她的眼泪给退出来。
她费尽苦心,花了大把银子,以为能够趁此机会,轻易赚进一大笔钱。怎么知道事与愿违,她不但赚不了一毛钱,还赔得惨兮兮。
算一算,搭棚子的钱、买茶水的钱、煮热粥的钱、买鲜花檀香的钱,其中又以檀香最贵,此外还有高价的灯油,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对现在的温家来说,根本是一笔天文数字啊!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难道非得遣散仆人不可?
“冬舞,你干嘛一直站在这边,很冷呢!”着实跟着冬舞转了好一阵子,不好容易才追到冬舞的温玉,体贴的为冬舞披上暖裘。
冬舞闻声抬头看温玉,那张俊白清秀的脸依然挂着元辜的笑容,一点都不知道她的烦恼。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走到这个地步!”她忽地痛捶他的胸膛,放声大哭。“如果不要嫁给你……如果你不出这个馊主意……
呜……呜……我就不会哭得这么伤……伤心了……鸣……呜……”她恨她爹,恨死了!
冬舞猛捶温玉的胸膛,哭得柔肠寸断。温玉抱着她,根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打他。
但这是她一次主动找他发泄情绪,不管有没有道理,他都接受。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提赶庙的事。”说着、说着,他竟也掉起泪来。
岁末的西山,人潮往来如流水。
信徒们或跪或拜,只求王母娘娘保佑一家大小,平安发财,谁也没空留心在旁相拥哭泣的男女。
而各圣老会的旗帜,还在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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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也是人们最忙碌的日子。尽管从腊月开始,尤其是小年夜之后,各家各户就忙着准备过年。可到了今天,仍是有许多事情待做。
首先,必须布置堂屋及院子内外。
重重的内院连接着回廊,再转进外堂又接回廊,最后再转进正门的大厅,偌大的门面及屋檐皆须要结上代表喜气的红彩,再悬挂上大红灯笼,然后在天黑的时候把全部的灯点亮,正所谓“张灯结彩喜洋洋”,就是这个意思。
另外,剪纸贴花窗这一项也很重要。
但见女仆们拿着剪刀,跪坐在暖炉前,聚精会神的转动手中的剪刀及彩纸。没多久,一张张有关花卉、人物、鸟兽,以及历史传说的搂金剪纸便赫然成形,被用来贴在窗棂上,等待下个年头再来更新。
最后,就轮到重头戏——年夜饭了。
一年之中,就属这顿饭最教人期待,因为吃了这顿团圆饭以后,便是守岁,大伙儿会聚在一起喝届苏酒、相互致意。小的跟长辈敬酒,长辈也回一句吉祥话。一家子和乐融融,教人好不心生感动。
这原本是温家每一年都会上演一次的戏码,可是今年格外冷清,因为女主人没心情。事实上,她又把自己关着,不肯出来见人。
“少爷,少夫人又把自己关在房间了,唉。”老总管叹气,不是他大过年的爱触霉头。自从香会那天少夫人损失了一大笔钱,不得不遣散大部分仆人之后,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踏出房门一步,大概还在自责吧!
“我晓得,总管,但我也没办法。”温玉和总管一样无奈,这个年过得真冷清。
“您有没有试过敲她的门?”总管督促温玉,怕他愣头愣脑的不知道女儿心。
“试过了。”温玉显然进步不少。“我甚至每天都拿博浪鼓吵她,可她还是不肯开门。”照理说以前只要他一摇博浪鼓,冬舞便会气冲冲的冲出来骂他,但是最近无论他怎么摇,她都不理。
这情形,着实教人担心。
“除了吵她之外,您安慰过少夫人没有?”总管担心的不只是冬舞的情绪,还有他家少爷那颗脑袋。虽说他有进步,可恐怕还是改不了小孩子脾气,不懂得如何安慰女人。
“安慰?呃……”
果然。
“少爷,您不能永远都像小孩子一样。少夫人不只是个伴儿,更是个女人,这事儿,您可不能忽略呀!”总管苦口婆心的劝温玉,就怕他只把冬舞当做玩伴,忘了她是他的妻子。
温玉困窘地点点头,他不是没想过接近冬舞。可她老把他当做小孩子,打定了主意不让他有更进一步了解她的机会,教他怎么下手?
“我也想跟冬舞更亲密,可她老嫌我不够成熟,不像个男人。”他真不明白怎么做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那么您就该让自己表现得像个男人呀!”总管颇能理解冬舞的想法。像她这么强悍的女人,是不可能轻易去接受一个懦弱的男人的。
“什么样的表现才叫做男人?”温玉不解,到底何谓男人的定义。
“勇敢、负责、能够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就叫做男人。”唉,恐怕他是躲在老爷子的羽翼下太久了,不懂世事。
“如果哪一天您做到了这几点,我想,少夫人便会接受您。”总管留下这几句金玉良言后,便上厨房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温家一下子少了一半以上的仆人,不帮忙不行哪!
总管苍老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他临走前说过的话却一直留在温玉心头。
如果哪一天您做到了这几点,少夫人便会接受您。
勇敢、负责、能够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真想快点变成熟让冬舞接受他,一点都不想再等下去。
温玉默默的发下豪语,相信那一天必然很快来临。
想通了以后,他的心情顿时好上许多,拿起搏浪鼓,准备再去吵上冬舞一千零一回,立誓非把她吵出房门为止。
他才刚跨出脚步,门外不期然传来仆人的呼叫声,说是要找冬舞。
“阿三,你找少夫人有什么事?”温玉拦住脚步飞快的男仆,男仆这才止步。
“回少爷,此刻正有不少穷苦人家聚集在温府的门外,说是等咱们放粮,我特地跑过来跟少夫人商量这件事。”
每年除夕,温家都会开仓放粮,把里面的存粮发放给穷人。因此每年这个时候,总是府内热闹,府外也热闹。
“原来如此。”温玉点点头,这的确是温家的传统。“你去问吧,少夫人在她的房里。”
温玉撇下这么一句,便要仆人自便。男仆才转身,立刻又被温玉叫住——
“等等!”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是别去打扰少夫人好了,这件事我来做主就行。”
原来在温玉脑中闪过的那个念头便是总管说过的话。总管说——只要他勇敢、负责、能够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就叫做男人。
为了早日成为“真正的男人”,他当然要勇于负责,所以他决定自己来,不必每件事都麻烦冬舞。
温玉说得是斩钉截铁,仆人却是听得汗流夹背。
“您……您要自个儿做决定?”听温玉这么一说,仆人反而傻眼。
“没错。”
温玉豪气干云地答道。“我要自个儿做决定,而且我决定放粮。”
很好的决定,但就怕他家少夫人会有不同的意见。
“少爷,您真是仁心仁德,十足的大好人。”仆人先灌迷汤,后吞口水。“可是小的还是认为这事应该先请示过少夫人,再来决定开不开仓……”
“不必了,我说开就开。”为善人人有责,他想冬舞一定不会反对。
“可是……”
“快去把仓库的门打开,别让人家久等。”到底他是温家的后人,不能丢祖先的脸。
温玉难得的坚持让男仆没敢再说话,只好听他的话开仓库门,将温家仅有的食粮分出去。
另一方面,在房间里哀声叹气,深深自责的冬舞根本不晓得温玉又干了什么好事,只觉得外头很吵。
“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吵得我的头好痛。”冬舞一打开房门,便瞧见女仆忙上忙下,里里外外的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