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岫大叫——声之后,突然安静下来,脸色也跟着沉下来了。
记忆飘回到十年前,余岫还清清楚楚记得江阔云专程送准考证过来给她时,那一脸热切疼惜的神情。至于那本书——她好像有碰了一下吧,后来——就被母亲急急地抢过去了!那么那张她一直没缘看到的纸条——应该是被母亲没收了?
难怪母亲会冲进去把她强拉出考场,一定是看到江阔云写给她的字条,才“会如此抓狂!
徐岚见她沉默不浯,心里可比她还急。“我那本英文课本跑去哪儿了?它又没长脚,怎么可能会不见呢?”
余岫不知道自己究竟呆站了多久,就是那刹那间,她忽然觉得脚底一阵酸麻。
不,怎会如此,老天怎会如此捉弄他俩!余岫身子一软,倒进一旁的沙发。
徐岚吓坏了,挨过来关切她。“余岫,你还好吧?”
她看起来一定很不妙吧?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自己活得好一些呢?她的心一直往下沉,沉落至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语气幽幽,仿佛来自深渊。“我知道纸条在哪里,只是我大概永远都看不到了!”幸好徐岚告诉她了,否则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她也总算明白。“难怪江阔云一直说联考结束的那个下午,他在堤岸上等我等了一天一夜……”她用双手捂住脸,往事不堪回苜。
徐岚接着说:“后来,江阔云还跑来找我问你的下落。”她脸上流露出一股歉意。“对不起,我把你去美国的事告诉他了,我想任谁看了江阔云当时找不到你的疯模样,都会被他的痴情感动的。”
她几乎是瘫软在沙发上了。现在知道了又如何呢?她已经无力挽回一切了。
“当年踏上往美国的飞机时,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我一直强迫自己相信,江阔云真如母亲所言,是个用情不专的纨挎子弟,他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别再留恋了,别为了一个外人伤母亲的心呀!”声音气若游丝,她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爬满脸颊了。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徐岚也替她叹息。
“这十年来,我一直无法再对男人动情,好像失去爱人的能力了,直到那天在回台湾的飞机上遇到江阔云,我才发现,原来我全部的爱都留在江阔云的身上。”虽然时空相隔,但并未使她的爱情变短,遗忘变长。
徐岚安抚着她的情伤。“他绝对是个值得你用心去爱的男人!”
余岫掀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徐岚,你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再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呀,怎么办?呜呜——”除了哭,她真不知道还能怎样。
徐岚也懊恼了。“去找江阔云吧!他那个人有钢铁般的意志,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江阔云啊、江阔云!她何其有幸,能得到江阔云如此真挚不渝的爱情,却又何其不幸,今生无缘拥有。
“是啊,相较于江阔云,我的意志显得薄弱而无力,只会去消极地逃避自己的真感情,没有勇气踏出那毁天灭地的一步!”
“没那么严重的!”徐岚力挺江阔云,鼓励她追求真爱。
“如果我嫁给方济,受伤害的,只有一个人,但是如果我选择江阔云,却会同时伤害到方济和我母亲——”她犹疑道。
“那你自己呢?你受的伤才是最重的呢!”
她抬起一双雾茫茫的水眼,望着徐岚、果然是她的好友,知她最深,即使多年不见,犹识她的心情。
徐岚再催她。“去找江阔云吧,他才是你的出路!”
她一脸胆战心惊。“我可以这么自私吗?只管自己的出路,那方济的出路呢?我母亲的出路呢?”
唉,为什么面对爱情时,她总是优柔寡断?
第十章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见江阔云的,没想到从徐岚那儿回来后,余岫整个脑海里又全是江阔云了。她茶不思饭不想,竭尽所有的能量抵抗那股强烈的想念。
她就要结婚了,怎么还能再去找江阔云呢?她的心还不够乱吗?
但是她又很想知道,当年江阔云在纸条上写的话“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越想知道,越要用力地加以压抑,按捺住去找江阔云的意念。
然而,压抑只是意念的囤积,并不能将它抹灭。
终于,在婚礼前一晚,等到母亲回房入睡后,她下了决心。
今晚她若不去找江阔云间个明白,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房来,悄悄地绕过客厅的沙发。走到大门处,她才吁口气,伸手去握住门把,正要开门跨出去时,一个声音却传了过来——
“余岫,早点睡,明天要当新娘子了,你可有得忙呢!”是母亲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好尖的耳朵呀!
她吓得全身僵直,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回答。
“——我要去睡了——”为了应付母亲的耳尖,她作势走回房里,故意发出“叩叩”的脚步声,让母亲安心。
如坐针毡地在床上等了三十分钟,她猜想母亲大概睡着了。这回她可学聪明了,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上,脚步很轻很轻,像蜻蜓滑过水面,连顺风耳都听不出来。
到了门口,她的手再度握住门把,屏住呼吸,以分解动作的超慢速度,旋转门把,开一个小缝,够她把身体挤出去,再轻轻、慢慢地将门小小力地关回去。
吁!大功告成。
“你要去哪儿?”
站在门外,背后突然有人发声,她吓得差点瘫掉,以为又被母亲发现了!
转头一看,竟然是她今晚不惜挺而走险搏命演出,也要见到的人!
“你怎么跑来我家了?”
江阔云气胀着一张俊脸,强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不去医院上班,就能躲得了我吗?”
“谁……谁说我在躲你?我是在忙着准备婚礼的事!”她还要强词夺理。
江阔云怒气冲天。“你别忙了,我是绝不会让你跟别的男人结婚的,跟我走!”
余岫一手被他拉住,一手却紧抓着门把不放,而且拼命抵抗,不跟他走。
“江阔云,我知道你仍像十年前一样地爱着我,谢谢你——”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下来了。
他的手松开来,听着余岫如泣如诉的陈情,心疼又心痛。
“——只是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泪水决堤泛滥成灾,江阔云温柔地低下头来吻去她的泪。
她抬起脸来,红着眼,抽噎着,问着爱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十年前那个联考结束的下午,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江阔云疑惑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做?”
余岫一副视死如归、壮士一去不复回的壮烈表情。“那么我就可以安心地嫁人了!”
“什么?”江阔云大声怒吼。
“嘘!你小声一点,别吵醒我母亲了!”
江阔云张扬着一双怒眼,气愤地望着还是那么孝顺听话的余岫。
“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嫁给我!”他又紧紧抓住余岫的手,怕她一溜烟又逃走了,躲着不见人,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天知道她多想跟江阔云走,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那里有他陪着,就是天堂,但是——
“不行的!你快放开我!”她拒绝得好伤心!
江阔云今晚就是专程来带她走的,怎么可能放开她,让她糊里糊涂地嫁给别人呢?
“余岫,你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不承认呢?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她说不出话来,她可以强迫自己和方济结婚,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放开她!”
门,突然被打开,母亲赫然站在两人眼前,怒斥着江阔云。
江阔云并没有被余岫的母亲吓到,今晚要来这里,他就知道会有此一战了。
“伯母,余岫爱的人不是方济,你为何要强迫她结婚呢?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幸福吗?”江阔云紧紧抓住余岫的手不放。
母亲也拉住她的另一手。“我女儿的一生,差点毁在你这个纨挎公子的手里,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江阔云的表情有点火了,坏人他从小就看多了,但是这种蛮不讲理的欧巴桑倒是头一回领教。
“伯母,一样是靠自己的双手打天下,为什么在你的眼里,方济就是青年才俊,我却是纨挎公子?伯母,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
余岫的母亲也不是好惹的。“我对你公平,那谁对我公平?我的青春、我的幸福、我的人生呢?”
余岫被架在两个最爱的人中间,左右为难。
母亲举起手来,用力一挥,切断江阔云和她之间的联系,并发出口头警告。
“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否则我报警,告你性骚扰!”
“妈——”
“没你的事,给我进去!”母亲硬将她推进屋里,随即大力将门关上!
江阔云被隔离在门外,气得额头脖子到处青筋突暴。满心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