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厨师我不晓得,但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责任是做出美味的东西,让人吃得健康、吃得快乐。所以我研究食经、药膳、养身食谱,以期有朝一日能够达到医食同源的境界。」
「医食同源?那是什么东西?」
「嗯?」他想了下。「在古代,人们相信万事万物都是由阴阳五行所构成,它们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人体和食物自然也包括在其中,人们若能选择调性相符且适合体质的东西食用,身体便会健康;反之,不论你吃得再好,亦无益于身心。」
「这样说来,与我调性不符的东西,我是不是就永远不能吃它?」
「不一定。因为人的体质并非永远不变,当人们受伤、生病、疲倦、烦忧、兴奋,甚至是面临季节转换或生活环境改变时,人体调性都会跟着变。」
「哇!原来做菜的学问这么大!」她以为厨师只须做出好吃的东西即可,想不到要研究的学问这么多。「对了,说到这个,我有一个问题放在心里很久了。你还记不记得,三个月前我从瑞士回台湾上贩梦俱乐部找你的事?」
他点头。「我还煮了一碗粥给你喝。」
「对,就是那碗粥。」崔羽倏然一弹指。「我向来是个警觉性极强的人,但那晚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喝完粥就困得睡着了,还一觉直到大天光。我原以为是你给我下了药,但我的身体对于药物极敏感,被下药,没有吃不出来的道理;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因为那碗粥是专门用来安神解忧的。以黄耆、人参……等中药熬汤底,糯米做主食,配料是猪、心和金针,对于当时累得快挂掉的你来说,那是道再合适不过的补品。」
「原来如此,难怪我在喝粥时,总觉得越喝越舒服,喝到最后忍不住都睡着了。」她连点了几下头,疑云尽散后,是一张灿若朝阳的娇颜,瞧得君则思、心神荡漾。
「羽。」他大掌揽着她的肩,陶然目光锁着她美丽的容颜。「除了娃娃外,你未来的人生中就不再为其它人保留位置了吗?」他一直忍着不想逼她!但他好想爱她,想得快受不了了。
她垂眸不语,不是没发现他的感情,早在他隔着棉被拥住她、亲吻她时,她就知道他喜欢她了。
他待她一直是体贴的,没有花言巧语,却像水一样、逐步渗透她的生活;她从没让男人靠得这么近过,只有他……完全是不知不觉地,他俩同住一屋,同桌共食、同声欢笑,他变成她的「家人」了。
他们没谈什么轰轰烈烈的恋爱,交往的过程中也没有激情与浪漫,只是一迳儿地平凡,一如大多数人所过的平常生活。
然后,她对他付出了一向吝于施予男子的信任感。她启开心灵、任他触探,却不敢放他走进窃占。
她问自己,有勇气与他协定一生之约吗?她喜欢他、喜欢与他一同抚养娃娃、一起为生活操烦,可是……体内鼓动的热情渐趋冷静,她一问再问,还是无法安心将自已交给一个男人。
「对不起。」她摇头,低喃的声音里有着挫败。
「是我不够好?」
「不!」她直起身子,倾身吻向他。清淡的吻中有着他浓烈的男人气味,让她心跳加快。
察觉她的不安,他不敢躁进,只是安坐在椅子上,静待她进一步的表态。
崔羽轻舔着他的唇,一种阳刚的力道透过他唇瓣直钻她心坎。她的身体轻颤,半是为了体内乍起的情欲、半是因为胆怯。
她颤抖得好厉害,他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大掌在她的柔荑上轻抚着,那微高的体温略略安抚了她的不安。
「唔!」她低喟一声,水雾雾的眸凝视他。「明白吗?我是喜欢你的。」她小手抚过他严峻的脸。这个寡言的男人因为鲜少大笑,五官线条刚硬、缺少柔和感,但还是很帅气,那种沉稳的气质是她最欣赏的。
「却不够与我共度一生?」他低言,声音里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她的心倏然一疼,眼眶微微发热。「对不起,我无法与任何一个男人共度一生。」
他一愣,似乎体会了她心底的天人交战。
「对不起。」她转身走了,比谁都渴望幸福的女人,却是比谁都畏于接近幸福。
她太聪明了,看过太多悲欢离合,一颗心已成了一片荒漠。她需要水源来滋润,但大雨却会把沙漠变沼泽,唯有涓细不停的灌溉才有可能促使荒原成绿洲。
「让我留在你身边。」君则思对着她的背影喊。「我只有这个要求。」
她离去的脚步顿了下,两颊有着可疑的水渍在流动,就算无法结婚,他也肯伴在她身边吗?
「你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去留,除了你自己。」她走了。
君则思薄唇轻启。「倔强。」不管她心里多想留下他,依然不肯倾吐真心话,反将决定权仍给他,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吓走他吗?
不会的!在贩梦俱乐部里工作近十年,阅女无数,他始终不曾动心,这是第一回,他绝不会轻言放弃,否则就不叫男子汉了。
黑虎帮总部,近日一直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中。
副帮主周延旺盛的火气自得知崔羽有了丈夫与孩子后,便再也没有平息过。
「怎么可能?」在一声暴吼下,数百张文件化成雪花、满室飞舞。
无论他派出多少人调查君则思与崔羽间的关系,所得到的结果都只有一个,他们的确是一对夫妻,并且恩爱逾恒。
「事实胜于雄辩。」周玉蝶款步穿过无数文件,来到周延西前。「你失恋了,崔羽根本不爱你。」
「胡说!」他不信,曾经,他们配合得如此之好,道上尊称为「雌雄双鹰」;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都是姓君的错,他若不勾引小羽,小羽就不会变心了。」
「但她已经变心。」周玉蝶叹口气,弯腰收拾起飘落一地的文件。「我听帮里的律师说了,崔羽正加紧手脚赶办入籍事宜,再过不久,君则思和那孩子就要成为崔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那他该怎么办?为黑虎帮作牛作马多年,筑下无数功绩,最后却要将这些成果拱手让人吗?!
还有崔羽名下的无数产业;那才是真正吸引他这位T大高材生,宁放弃大企业邀请,屈身入黑虎帮效命的主要原因。
他想过了,单纯的企业体要发展,总难免受制于黑道与官僚,行动起来绑手绑脚。因此,若有个庞大的势力为后盾,再来经营企业,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只要能得到崔羽名下的资产,他便可带领黑虎帮漂白,成为一家正当公司,再逐步往跨国企业发展;凭他的能力,这一点绝不难办到。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竟在他以为万事如意时,平空降下君则思父女,坏了他筹备多年的好事。
不甘心,谁要把努力多年的所得平白相送?
「我绝对不承认姓君的和那个小杂种是小羽的继承人。」
「那你想怎么办?」
「碍我路者,杀无赦。」别怪他心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小心让崔羽发现,她的手段可称不上仁慈。」
「不会的。」周延狞笑。「再过三天是崔胤风的生日,小羽每年都会挖空心思整那家伙,届时场面一定混乱,我会乘机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姓君的父女。」
「那我就祝福你啦!」周玉蝶把捡拾回来的文件重新迭成一堆,递给周延。「崔傲约我吃饭,我要出去了,再见。」
「早点钓上他知道吗?」尽管崔羽名下的产业已经够多,但周延仍不时想着,若能同时结合崔羽与崔傲的资产,那庞大的财富将是如何的动人心神。
「即便要我与他上床,你也不介意?」她媚笑。
「玉蝶。」周延用力握紧周玉蝶的肩膀。「想想过去,再想想成功后的未来,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何者为重。」
「我知道,大局为重嘛!」甩开周延的束缚,她扬步离去。有那么多的金钱做诱饵,白痴才会不努力。
呱呱呱——
一只乌鸦怪叫地飞过崔胤风卧室的窗户,惊醒尚沉迷于睡梦中的他。
蒙胧的眼透过窗帘缝瞧见一丝淡然的金芒。天亮了,又是新的一日;却在这一日之初,便被乌鸦吵醒,不是个吉祥的征兆吧?
一记若有似无的叹息逸出鼻端,其实吉不吉祥于他又有何差别?拖着这副罪恶的身躯,他的每一天根本都是活在地狱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已经有了古稀老者苍凉的心境。
可不管如何痛苦,他从未起过了结生命的念头,因为在罪孽未消之前,他无权自我了断。
移身下床,他举步迈向浴室。待会儿要去跑步,得先梳洗一下。
大掌打开浴室门,才脱下身上的睡衣,一阵闪光眩花了他的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迅速穿回睡衣,以为有人偷拍照片,忙四处检查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