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是为了思考如何维护周延而烦恼?」她起身,接过酒杯,淡饮一小口。
「要说是烦恼,不如说是生气;周延这回做得太不漂亮了。」君则思分析。
「岂止不漂亮,简直笨透了。」崔羽咬牙。「我已经想尽办法暗示他了。早在发生娃娃坠楼意外时,我便看出周延对你和娃娃的嫉妒,但他毕竟是我的副手、黑虎帮副帮主,我不想让他太难看,因此只是带着你们搬家,也不曾对他的所作所为施予任何惩罚。后来,我料到他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一定会派人调查你我的夫妻关系,以及娃娃继承我名下产业的确实资格。于是,我让人反调查他、收买他派出来的调查人员,给他制造一种我俩婚姻幸福美满的假象。他要聪明,就该立刻收手,毕竟,娃娃能继承的,只是我得自崔、白两家的财产,至于黑虎帮的一切,那是属于有能力者的,只要周延这个副帮主做得称职,未来,那全部都是他的,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竟非得置娃娃于死地不可?娃娃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啊!」这一点最教她不齿,对一个毫无反击能力的弱者下手,那根本是人渣的作为。
至此,他有一些明白她愁绪整日的原因了。看见周延、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因一时的意气,她在二十年前对自己五岁的幼弟崔胤风饱以老拳的往事。
不论是崔羽、崔傲,还是崔胤风,他们的人生都在二十年前被彻底扭曲了。该怪谁呢?谁也没错,错的是……命运吧!
君则思大掌揽过饱受住事折磨的她。「别把过去的你和周延重迭了,你和他根本是两种不同的人。」
「哪里不同?」她苦笑,仰头饮尽杯中酒。
「问胤风就知道了。」
「问他什么?」崔羽索性夺过酒瓶,大口灌了起来。「怕不怕我?恨不恨我?还是……」
他伸手捂住她的嘴、截断她的话。「要问他爱不爱你这个大姊?」
「你在说什么笑话!胤风见到我逃都来不及了,还会爱我?」
「可是他很疼娃娃喔!对我也很有礼貌,每次见面都会打招呼,有一回我在厨房做菜,他还告诉我,你昨晚喝醉了,今天一定会头痛,要我做些清淡的东西给你解酒,他很关心你的。」
她吸吸鼻子,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你是说……」
「他很关心你、关心傲、关心这个家。」他拍拍她的肩。「他能一下子就接受我和娃娃,我想也是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
「真的吗?」对过去的事,她其实一直很后悔。胤风第一次来家里时很可爱的,后来他却渐渐不笑、也不说话了;虽然他诚恳可靠依旧,但一个封闭了感情的人,还有何幸福可言?每回想起,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毁在她手中,她就好难过,伤心得快要死掉。
她好想对他好、对他亲切,可是卡在杀母之仇、毁家之恨上,她根本做不到,最后,只能用那种嘻笑怒骂的方法去面对他,展示她不易被人察觉的真心。
「别再沉溺于往事中了,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胤风,他长大了,已经是一个稳重的好男人,而且他也开始谈恋爱了……」
「胤风谈恋爱了?」她突然跳了起来。「为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喔!」他轻笑了起来。
她眨眨眼,蓦地蹦过来捉住他的衣襟。「你发现了什么?快告诉我!」
「胤风每天早上都会去同一家早餐店喝豆浆,再外带两个三明治当早餐。」
「咕!这跟恋爱有什么关系?」崔羽推他一把。
「十年如一日喔!」君则思神秘兮兮地摇摇手指。「而且,卖早餐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君则思将她揽进怀里。「记得你曾叫我帮你带便当上公司好几回吗?我就是在那时候发现的,不过我瞧胤风自己好象还不晓得他动心了,因此也就不说破,静待事情的发展。」
她听得张大了嘴,灵活的水眸骨碌碌地转着。
「别打歪主意。」君则思帮她把嘴巴合上。「你要想看见胤风有幸福的一天,就暂且按兵不动,直到胤风察觉出自己的心意为止。况且,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是处理周延吧?今天早上他下毒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我怕他还不死心,因此我希望你能确保这种意外不再发生。」他可以自己动手,但周延毕竟是她的人,他不想惹她不开心。
「周延的事我早想好解决办法了。」她会把事情撩开来和周延讲清楚,并给他一个重重的警告。「现在我烦恼的是,胤风若一直不晓得自己的心思,那该怎么办?」
「你想当红娘?」
「不行吗?」
「最好不要,以免弄巧成拙。」
「不会吧?!」
「将心比心,若有人对你做出同样的事,你会如何回应?」
「我?」以她的个性一定是故意反其道而行,然后……一段大好姻缘便这么毁了。「呜,怎么这样!」如此好玩的事她居然不能参上一脚,大没天理了。
「等事情有了眉目再来玩,不是更有趣?」他实在太了解她了。
她皱皱鼻子。「你知道吗?你这种读心术的能力虽好,但也要为被你看透的人着想;老是一天到晚看穿别人的心意,很容易招人厌恶喔!」
「你以为我有兴趣花心思去了解每个人?」他倏然低下嗓音。
他的意思是只对她特别吗?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我该谢谢你。」
「那不是我要的。」他幽黑的眸定定地锁着她。
她被瞧得脸蛋酡红。「我怕你要的东西我给不起。」
「谁要你给了?」他扬眉。「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争取。」他俯下头,密密地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腔里尚存着淡淡的葡萄酒味,微酸、微甜,还有芳郁的草木香,让他不禁酣然沉醉。
她的心跳被催得急,连带也激起体内岑寂多时的情欲,轰烧成烈焰。
「则思……」软弱的呻吟逸出鼻端,她既想爱他、又怕爱他。
「嘘,别怕。」他轻吻着她的唇、她的颊,而后移到她耳畔,轻舔着她柔嫩的耳垂。「不敢爱我没关系,你只消让我爱你,我有自信,有朝一日我的爱将会填满你空虚的心,届时,你就再也不必担心背叛的问题了。」
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吗?她一方面渴望,一方面又气愤起自己的卑劣,她怎能什么都不付出,只一味地接受他的给予?
「这样子是不行的。」她低吟。
「说说看你不行的原因。」
「我不能那样自私,相信你家里的人也不会愿意你被像我这样胆怯的女人给拖住终身幸福。」
「恋爱是我们两人的事,只要我不觉得你自私就好,何必管别人怎么想?」
「人是群体动物,怎能不管别人的想法一意孤行?」
「恋爱是最私密的事,即便亲如家人,亦无权置喙。」无论她如何辩解,君则思总有理由反驳。
崔羽不觉地被他打败了。「你这个人实在是……」
「太有男子气概了。」他截口抢了她的话。
「错,是霸道。」她藕臂圈上他的颈,但她连他这份霸道都喜欢。「我没办法给你承诺,所以给你另一样东西。」
他缓缓扬高了唇角,在她白皙的额上印下一吻。「我想,我会喜欢你另一样礼物。」
「是吗?」她爱娇地横了他一眼。「我只怕那玩意儿你早享受得不想再享受了。」
「冤枉啊!我承认自已因为工作上的需要,阅女无数,但除了两年前被李馨下药那次外,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从未与委托人乱来过。」
「真的?」
「哼!」君则思不悦地撇撇嘴。「事实上,若没有李馨的设计,我的记录会更完美,她把我的自尊心都给打碎了。」
「有这么严重吗?」虽然李馨的手段不足取,但他应该是得了便宜的人吧?
「开设贩梦俱乐部虽然赚钱很容易,但毕竟非长远之计,因此我们五姊弟都另习了一门手艺,以备日后所需。我学的是厨艺,打十八岁起,我就拜有名的外烩师父黄齐为师,在他门下当学徒,师父很看重我,因为我拥有一副难得的好舌头,任何菜肴只消让我尝上一口,我便能分析出它的材料,重新如法泡制一盘出来。我跟着黄师父学了四年,直到大学毕业,拿到中餐丙级和乙级的执照为止;接着,我入伍当兵,退伍后,黄师父介绍我到K饭店工作,我一进去,里头的主厨就特别看重我,我也很努力,比任何人爬升的都快,而就在我正得意时,谁知道居然上了李馨的恶当,她给我下药,我完全没有发觉,亏我还对自己的舌头充满信心,结果根本是我太自大了,连安眠药都吃不出来,丢尽了厨师的脸。」
崔羽想起征信社对他的调查报告有两年空白的事。「后来呢?自那之后,你上哪儿去了?!都在做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