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看着他,脸笑上笑容一绽,“我一向是个自在的人,我只做我觉得自在的事。”尤子清信他,在他面前他毋需掩饰。
尤子清一笑,“很像你会说的话。”
东方云看了看空了的酒坛子。“酒没了,时候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他起了身,拍拍身后的草屑,往坡下走,走了数步尤子清叫住他。
“应兄!有时候我好羡慕你,你一直都很自在、随心所欲!”他向他挥了挥手,目送他走远。
自在、随心所欲吗?东方云笑了。
那大概是因为他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第六章
萱凝风自比天下第一可怜人!此话怎讲?且听她道来就知道了。
话说她和东方云分别至今也有一旬又过一日了,在这期间,为了能平安无事的到达泰原,她果真采纳了东方云的意见。
于是她拿了件质料上好的女装,去向一个乡下大婶换了件补丁多处的村姑装,又找来了木碳把全身抹黑,还在脸上点了几颗大黑痣,最后她把如瀑般的长发放下,抹了些蜂蜜上去,好让自己看起来就像多日没梳洗一般。
一切准备就序,她便出门卖身葬父了。也许是过度打扮,她第一天没卖出去,只听到路人站在不远处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一定不是本国人,而是南国或西疆来的,否则怎么会全身黑到只看到一双眼睛。
第二天她碳抹得淡了些,整个人除了皮肤黑些,脸上的痣不雅些,其实还看得出原本清丽的模样,这种情况招来了两个登徒子。当然那两个登徒子也没什么好下场就是。唔,十天了,不知道他们能下床了没有?
后来她又用和土的面糊拍在右脸上,作出灼伤的样子。就这样,她卖身葬父的孤女模样大致定型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今天,也快十天了,至今她仍卖不出去。追究的原因是——会拿出银两义助卖身葬父孤女的善人实在太少了。有的话也是看在那孤女的模样。长得好的话,带回家当丫环、小妾两相宜。
所以,拿得出银两义助的人,会先看看孤女的样子再决定要不要掏银子。
卖身葬父四个字说穿了,其重点是在卖身二字,葬父只是附带的。而她这孤女显然是真的太丑了!黑也就算了,还长了几颗黑又圆,且位置不讨好的痣,然后还灼伤了半张脸。
长得太丑,若强壮粗勇些也还有利用价值,不能当门面,起码可以带回去劈柴、挑水,人手不够还可以充当家丁。可偏偏她又长得娇小瘦弱,一副也快随“父”而去的样子,买主买了她也许还得担心她什么时候挂了,到时多出一笔棺材费。
总之,她流浪了十多天,卖丁十多天身,没有一日是成功售出的。不但如此,她还形同乞丐的走到哪里睡到哪里,因为一般的客栈根本不收她,好心一些的从门缝塞了颗包子给她,打发她走,那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怜噢!这么久以来,有哪一个巡按过得比她凄惨的?不过,还好,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给她流浪到泰原了。
看着城门碑匾上写着“泰原”二字,萱凝风总算松了口气。她进城后找好位置的第一件事,便是吞下东方云交给她的药丸。
听说这是灵药,但是什么灵药?不知道!反正东方云叫她吃,她就吃了,她想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才对。如果东方云想害她的话,同行时他多得是机会,没道理拿一颗药丸骗她服下,毒死她吧?死在泰原,风水又没有比较好。
把草席铺好,她将写着“卖身葬父”的布条挂起,又开始了她卖不出去的日子。刚开始走过她面前的人还会好奇的看她几眼,到后来也不太有人搭理她,和坐在她身边乞食的乞丐其实没什么两样,只是她多了布条。可是,她比他们更惨,乞丐是坐着乞食,她还得用跪的。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旁边的乞丐攀谈了起来。
“哎哟,最近的人是越来越吝啬了,以往用乞食的方法,还得以三餐温饱,现在一天能有两顿可吃就要偷笑喽!”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乞丐说。“呃?今天的弟兄怎么只有咱们俩啊?”
“你说到这个我才生气哩!前些日子,我和一些丐帮兄弟在东街那头乞食时,来了个县府走狗,说要我们十日内离开泰原,要不便课以重税!说什么京城来了个巡按,因此在泰原不准出现乞丐。格老子的?这分明是粉饰太平嘛!”另一个五十多岁的乞丐说。
对方的话引起了萱凝风的注意。她一面听,心里想着,原来这里的县府也防着她来到,想做一番表面工夫给她看呀?
“有这事?!我前些日子病了,倒不知道有这消息。”老乞丐慌慌张张的起身欲离去。“看来我得快走,否则给逮到县府地牢可不好了。”课以重税若拿不出银两,那就得往地牢去了。
“您老别走,我就是不离开泰原,看那走狗县太爷能把我怎么。吱!那种人根本是狐假虎威嘛!”他不悦的继续说;“县太爷应该是地方父母官,却沦为泰原山庄的走狗。说来我还比较怀念上一任县太爷,可他也不如怎么了,颇受人民爱戴的好官忽然被罢黜了。”
“听说那好官就是不愿供泰原山庄趋使,这才沦落被罢的下场。”老乞丐感叹的一叹,“泰原山庄虽无官职,可却上交一些权臣富豪,因此其影响力可及得上一些封地千里的皇族,且又不在京城受约束,俨然成为一方霸主。”
“真是可怕!也许时机一成熟,明家那老贼还会起兵叛变哩。”
老乞丐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嘘,小声一点,这些话给泰原山庄的人听了,可会出人命的。”
“自己做得,别人说不得吗?”
萱凝风看了看那两个人,心想,人说丐帮的人消息最灵通,果然!又想,南二才那些话如果连乞丐都知道,想必知道的人不少。何以不见任何官员上报?难道泰原山庄的势力真的那么大足以蒙闭天听吗?
她看了眼那老乞丐,想打听更多事,可嘴一张却说不出任何话,一阵“啊啊啊”的比手划脚引来乞丐的注意。
“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啊……”为什么没法子讲话?萱凝风有些慌了,她一急又努力的开口,可除了啊之外,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早些时候她还能向人开口要饭吃啊!
可怜的小丫头,不但死了老父还是个哑巴。“小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告诉你,这泰原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啊……”为什么会说不出话来?!
“可怜,听人家说哑巴通常也是聋子,只怕我说的话你也听不到。”老乞丐同情的看着她,把早上要来的包子分了一半给她。“看你瘦得像猴子似,只怕打你老父死后,都没能好好吃一顿,这包子你将就的吃吧,吃完了快走。”
不用了,老伯,我不饿,我是天生吃不胖,并不是老父死了才饿成这样。萱凝风努力的想将话说出来,可从她口中吐出的,却只有啊啊啊的声音。
“你不用跟我客气,拿着!”老乞丐将包子硬塞给她。
“啊!”就说不饿嘛!她又塞还他。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这丫头性子怎么那么别扭?拿去!”
“啊!”
就见一老一少为着半颗包子争论不休之际,身后忽地传来一低沉悦耳的嗓音。“请问真有人要卖身葬父吗?”
老乞丐转过头一看,口中念念有辞,“来……来了,泰……泰原山庄的少……少主……”
卖身葬父?萱凝风只注意到这句话,顺着老乞丐的目光,她回过头去,看到立在身后的熟悉身影时,一瞬间怔住了。
东方云!真的是东方云!她开心的展开笑容,回过身一步步向他走过去,可没几步就有人挡住了她。“喂,臭乞丐,这卖身葬父的人是你吗?”一随从打扮的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啊?”不会吧!东方云不会因为她变成乞丐婆模样就认不得她了吧?
在她发呆的时候,老乞丐拉住了她,小心的交代,“那个年轻公子可是泰原山庄的少主,你别得罪了,否则会要命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听得到听不到,不过他还是鸡婆的提醒了她。
泰原山庄的少主?!东方云?!萱凝风杏目圆瞪,一脸不信。不会的!他是我的朋友,他叫东方云,不是泰原山庄那老贼的儿子。“啊……”
随从丢下一锭银子。“这是我家少主给你的葬父财,打明儿个开始,你就属泰原山庄了,明白了没有?”
难道说,乞丐老伯说的是真的,眼前长得和东方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真的是泰原山庄的少主?
东方云走近一步看她.趁别人不注意时对她眨了下眼。“怎么?这沿路行来,终于有人出资让你葬父了,你高兴得忘了道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