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萝看著在一旁沉默的唐子威,知道他此刻一定心如刀割。
敏立在她身后,静静的看著一脸苍白的沐荑,此时他痛心的心情,巴不得亲手手刃 刘运国。
看著他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王平伸手拉了一下碧萝。“唐姑娘此次能平安归来,也 算邀天之福,你就少说两句。”怒气可以把一个人的理智燃烧殆尽。
小王爷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对于任何事情皆是三思而后行,他的理智可以说是驾乎 情感之上的,从来没有例外。
可这件事情牵涉到沐荑姑娘,那就可能是惟一例外了。
在外人眼中是花花公子的敏,其实对于感情的投注是小心而慎重的。他在这方面的 专一和恭亲王一模一样。恭亲王二十四岁时娶了敏格格为福晋,敏格格体弱多病,在生 下敏不久即辞世,彼时恭亲王年方二十八,此后不再娶妻直到现在。
有一种人看似多情、滥情,一旦遇到情之所钟的对象,感情一投注就是一辈子,不 再有任何异动。敏就是这种人。正因为他对感情的态度是如此自主而坚持,这也就是为 什么他已到了适婚年龄,而皇族诸人无一敢为他指定婚配对像的原因。
不是他自己挑选而钟情的女子,嫁给他绝对是人生不幸的开始。
而沐荑是他情之所钟的女子,她会是集所有幸运于一身的女子。王平是如此觉得。
方才当他抱著浑身是伤的唐姑娘回到唐府时,他清楚的看到小王爷眼中一瞬间浮现 的水雾。对他而言,唐姑娘受伤竟然是比伤在他自己身上更令他疼上百倍、千倍。
他跟了小王爷那么久,从来不曾看过他如此。往往就算受再重的伤,他也是一咬牙 撑过去。
正因为敏对沐荑是如此的倾恋,因此,王平担心,敏虽已决定好如何处理刘运国, 可能会因为心疼沐荑而随时有可能异动。而碧萝的话,听在敏耳中,无疑的是煽动他心 中怒火的扇子。
“我心疼小姐嘛!”她和沐荑情同姐妹,看她给打成这样,她不难过才怪!瞧瞧那 王平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应了闽南俚语:别人的孩子死不完!
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唐子威这时才开口。“沐荑丫头一定又是嘴巴上不饶人,这才 会多吃了苦头。”女儿是他从小带大的,他清楚她的性子。只是,这刘知府也未免太过 狠毒,硬是栽赃的要将她屈打成招。
他目中可有王法?
“老爷……”碧萝噘著唇。心想,小姐都给人折腾成这样了,他还怪自己女儿性子 硬!她看向敏,“小王爷,您倒评评理嘛!”
敏仍是沉默。好一会儿他开口,“沐荑若能平安无事便罢,她若有个不测,我会让 刘府全部的人陪葬。”他坚定而冷然的说。声音虽轻,可声调中的冷然决绝叫人不由得 顿生寒意。
他平时微扬的嘴角因为怒气而抿成一直线,一双冷眼闪动著欲将人燃成灰烬的怒火 。
他的怒火因心疼沐荑而起,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为了沐荑,一向冷沉的他将不惜一 切的快意恩仇。
不久,唐家的家仆请来了大夫,众人看著大夫聚精会神的替沐荑把脉,检视著伤处 ,好一会儿他才要来文房四宝开方子。
“大夫,小女伤势如何?”唐子威忙问著大夫。
敏则是沉著脸的盯视仍昏迷的沐荑。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倒是……令千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思紊神伤,怕是受到 什么惊吓,这阵子可能会恶梦不断。”他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瓶子。“这是宁神丹,每日 一颗,可让她情况好些。至于这方子则是三碗水煎成一碗……”他清楚的交代了煎药的 法子。
“谢大夫。”唐子威把方子交给一老仆。“阿忠,送大夫,顺道去铺子抓药。”
“是。”
唐子威回头看到敏深锁的眉宇,忽然觉得十分对不住他。敏身份何等尊贵,难得下 次江南,他这东道主本该好生招待著,却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使得他无法好好招 待他,还累得他无心欣赏江南风光。
“小王爷,你身子尚欠安,大夫交代要多休息呢。”他知道他担心沐荑,可他乃是 尊贵之躯,且身上的伤仍未痊愈,女儿的事怎能再劳他费神。
“我没事。”敏仍是动也不动的看著沐荑。
他是王爷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保护不了吗?他此时除了痛恨 刘运国的狠毒外,也对于未能在沐荑最需要他时保护她而感到自责内疚。
“小王爷,您多歇著吧。”王平也担心他的身子。
敏只想静一静,他把目光从沐荑脸上移开,淡淡的看了众人一眼,“我想安静一下 ,顺便陪陪沐荑。”多余的关心在这个时候反而叫他心浮气躁。
“可是……”王平还想开口劝他,唐子威止住了他。
“那么小女就劳烦小王爷了。”就让他静静吧。
待大伙儿离开后,敏在沐荑的床沿坐了下来,他温柔的执起她纤秀的柔荑,用大手 将它包覆其中。
沐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沐荑,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在刘府,我不知道你究竟作了多么残忍、多么痛苦的恶梦,可相信我,一切都过去 了,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
如果让你脱离恶梦的惟一方式,是双手沾染上鲜血,我不在乎让刘府成为一座血城 !
一想到刘运国对沐荑所做的一切,敏原本看著沐荑时温柔而深情的神色倏地变得冷 沉。
那老匹夫,该是要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他不必亲自动手整他,可一样能叫他叫天 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纵横官场一生,终究落个不得善终,他为他感到悲哀呐!
刘运国,你会怕吗?
第十章
县衙大堂,气氛十分沉肃。
刘运国看著坐在堂上的邱巡抚,再看看跪在他身边指证他草菅人命的人证,以及扔 在他身边在在证实他贪下赈灾银两、白米的文件及物证。
一时间他的伶牙俐齿不见了,汗水涔涔的滴落额下,连背后也被汗水所濡湿 ,极目四方,没有一个是同他站在一方的。
方才邱大人的问话和与人证的一场争辩,他没法子一一为自己脱罪,就算说了,也 都被坐在堂上的邱大人接下来提出的问题给问出破绽。
其实,邱大人似乎没有那么精明,精明的只怕是那坐在他身后,隔著一层竹帘的神 秘人物。因为,每当邱大人为他的巧语所迟疑时,他总是会压低声音和帘后的人低声交 谈,然后轻易的揪出他的语病。
堂上堂下的距离太远,刘运国根本听不到邱巡抚和对方的对话,更甭说知道对方为 何人,是男是女,只能从邱巡抚神情间的恭敬态度猜出,对方必是皇族高官,身份特殊 而尊贵。
一切事情已水落石出、胜败已定。
邱巡抚惊堂木一拍,“刘运国,你身为地方官,本该仁民爱物、视民如子,现下却 私吞朝廷赈灾银两、米粮,且三番两次为达私欲草菅人命。你可知罪?”
刘运国仍努力的想著脱罪之词,可罪证确凿,他无从辩起。
“你沉默是表示认罪?好!本府查封你刘府财产以偿你私吞赈灾的官银。”他一拍 案。
“啊!”刘运国瞪大了眼。
接著邱巡抚又说:“如此知法犯法、枉顾朝廷厚望的恶吏留你不得!”左右拿了罪 状本来到刘运国面前要他画押。
他一看到上头的一个大红死字,浑身颤抖。“不!不……我不服、不服!”他推开 本子大声嚷嚷。“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他不想死啊!他好怕、好怕!
看著他害怕的模样,坐在门帘后的俊美公子脸上扬起一抹冷笑。
怕!他也会怕吗?在他为求私欲而草菅人命,那些平民百姓求助无门时,他可想过 他们也会怕?
如此恶吏,该死!
刘运国三角眼睁得老大,模样甚为恐怖。脑海中拚命想著,此刻谁救得了他?曹爷 吗?不!他太远,杨总兵吗?那一样远水救不了近火!想著、想著……忽地,他想起了 一个人。
好个刁钻的恶吏!邱巡抚敛起了眉。“冤枉?在场没人可证明你冤枉,而且人证、 物证确凿,你死罪难逃!来啊!”
“小王爷!恭亲王府的小王爷可救我!”他大声的说。小王爷目前仍在妓院狎妓, 他到杭州来,自己可是尽其所能、投其所好的让他宾至如归,他应该会帮他脱罪的!
“恭亲王府的小王爷?”邱巡抚怔了怔,视线偷瞄了一下身后的竹帘。
“是……是的。”看来小王爷毕竟身份不同,连邱巡抚这种铁面无私的大人一样得 卖他三分情面,他压对宝了!
“他何以能证明你是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