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魈本就没打算要砍,嚓一声,刀扎入地,气唬唬坐下。
孙无极摸摸脖子,又笑眯眯帮雷魈倒酒。「好兄弟,喝酒、喝酒,火气别这么大。」
慕容别岳把盏饮酒,低道:「抱禧,还不去换衣服?」
「好,好。」抱禧这才回神,冲冲冲,逃回屋里。呜……真糗!
菜冷了,人走了,剩雷魈独饮,他很不爽。
黑豹蹲在雷魈对面的椅子上,前脚趴在桌面,舔着孙无极没喝完的酒。
雷魈生闷气。他可是铁铮铮汉子,孙无极却逼他说什么爱不爱?太不给面子了!这厮料定自己定不会伤他,便嘻皮笑脸逼到他亲口承认很爱很爱凝烟公主,爱到如果孙无极不帮他,他要自己去救。如果救不到凝烟,他也不想活。
好了,他承认了,说完尴尬地恨不得挖洞跳进去。
孙无极满意了,才哈哈大笑起身收扇,说什么——
「救凝烟的事,包在我身上。今晚孙某玩得真开心,去歇了,顺便给抱禧收惊。」
玩?!雷魈气恼。孙无极存心糗他,真是!不过气归气,有孙无极的保证,他放心了。孙无极一向聪明,他既然开口保证会救凝烟,那就一定能平安救出她来。
月明星稀,雷魈看豹儿低头舔酒,想起凝烟微笑的眼睛,柔媚的声音,还有烤茶那夜,她好开心……
想她时,雷魈发现,他身心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滋味,让人身不由己似无主孤魂。在豹儿眼中,雷魈是它誓死追随的主子。没看见他,食不知味,夜不能眠。而今,在雷魑眼底,竟也有了追寻的对象。
曾几何时,他这杀人噬血的魔物,有了命定的主。那人在彼方,他的心就不在这里;那人被囚,他同样不得自由。
而爱情,比歃刀还锋利,犹记得客栈那夜,他们争执,她只一记不屑眼神,便教他心如刀割,比死还惨。
可是多矛盾,爱又千般温柔。任凭他铁石心肠,她只消一笑,他的心就软了。
她拿刀扎,他不怨。她误会他、轻蔑他,他不恨。她再多不是,他都不思报复,满心只想对她好。
尽管是——她不爱他……
想及此,雷魈黯然,又再干一碗烈酒,五脏六腑俱热。
凝烟,不怕,我救你。
凝烟,你还有我啊……
无言的温柔,只在心中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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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瘪的花苞,得凝烟以血供养,才五日就膨胀饱满。
夺魂花原是鬼医师父留下的花种,花开时,白色巨花怀抱迷香,毒人于瞬间。
鬼医得邵赐方相助,计划大量繁殖,报效圣主。相信这个月,就能见夺魂花绽放,届时邵赐方替花采粉,大量繁殖,一切大功告成。
花苞养大了,不再需要凝烟授血。现下,邵赐方与鬼医开始另一计划,帮圣主夺还魂丹。
可怜的凝烟,连着几日割肤取血,花苞茁壮了,她却逐日憔悴。
黄昏,凝烟独自在被囚的园林,第几天了?她漫步到池塘边,池底摆荡绿藻。她怔看一会儿,从怀里掏出陶罐,旋掉塞子,往水里倒,一粒粒盐梅坠入自己的倒影里,在她脸容激起涟漪,身后忽传来一阵呼嚷——
「夫人,不可以过去!夫人……」
夫人?凝烟回身,瞧见一名黄裳女子挥开竹林闯入视线里。
女子回头向追来的婢女嚷:「为什么不能来?藏了怪物啊?我偏要瞧!」
「夫人,别再过去,夫人!」婢女跌倒了。
黄裳女子倏地怔住脚步,她看见了路前身着白裳的凝烟。
凝烟站树荫底,目光锐利,瞧得唐婉婉一阵心惊。
「你……你是谁?!」唐婉婉问。
「夫人?」凝烟从浓荫走出来,夕光映着她。「你是邵夫人?!你就是唐婉婉?」凝烟一步步走向她。
糟了!丫鬟拽住夫人就跑。「快走!快……」
凝烟把住唐婉婉的手腕,她吓得尖叫。「啊!」
丫鬟惶恐松手就跑,打算找人来。「来人?来人啊!」
唐婉婉试着挣脱。「姑娘,你可以放开我吗?有事慢慢说嘛……」
凝烟盯着唐婉婉,视线从她的脸往下,在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时,瞠目嚷:「衔梦镯?!」是她送给邵赐方的定情物?
凝烟手劲一紧,唐婉婉痛叫。「你……你放开我……好痛……」
她就是输给这人?凝烟怒瞪着唐婉婉。她长相普通,不,她不漂亮!但为什么?为什么邵赐方就为她背叛自己?
「姑娘?」婉婉注意到她异常苍白的脸色,是病了吗?「姑娘?你先放开我,有事慢慢说啊。」
凝烟咬牙道:「这镯子,是我的!」
「它是我夫君——」
「你夫君?!」凝烟尖叫。「他是我的……」凝烟气得头昏,松手弓身喘着。
唐婉婉见状,忙过来轻拍她的背,声音又轻又软。「你没事吧?姑娘?」还搀住她的身子。
凝烟顺过气,抓了手镯,使劲拉扯大叫着:「还我!」她蛮力拔镯,唐婉婉痛叫。
纠缠间,丫鬟找来护卫,他们扑上去拉开凝烟,凝烟揪住镯子不放,护卫斥喝,扯凝烟头发,打她手臂。
「住手、住手!」唐婉婉大叫。「不准伤她,住手!」
凝烟连日失血,身体很虚弱,现下又遭刺激,忽觉昏天暗地,身子一软,倒下了。侍卫架住凝烟,丫鬟检查夫人手腕。
「夫人!你受伤了啊!」镯子还在,可是因为凝烟硬扯,手腕红肿还流血了。
护卫押凝烟往屋宅拖去,唐婉婉不顾手腕疼痛,暍道:「慢!送去我那边客房。」
护卫们神情为难,唐婉婉口气严厉地斥道:「都聋了?!还不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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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夫君与父亲上朝禀事,唐婉婉请来大夫替凝烟诊脉。大夫说她是气血虚,身子弱,唐婉婉即刻嚷下人熬补汤来,又把大夫开的药方给下人去煎药,扰攘间,凝烟转醒,她缄默着瞅着唐婉婉瞧。
送走大夫,唐婉婉又斥退下人,关门,回床沿坐下,急着想知道她的身分。
「姑娘,你受了什么委屈?叫什么名字?为何被关住了?」
凝烟不吭声。
房门推开,丫鬟捧汤药进来。「夫人,补汤来了。」
唐婉婉接来。「你下去。」她吹吹药汤,用汤匙舀一口,亲自喂她。凝烟撇开脸,不让她喂。
婉婉叹息,把碗搁在桌上,温柔道:「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
「哼。」凝烟冷笑,荒谬!
「愿意告诉我你是谁吗?」
凝烟瞥她一眼。「去问邵赐方。」
「他关住你?还是我父亲?你的手腕为什么都是伤?」方才大夫诊病,唐婉婉见她左腕布满伤痕。
凝烟瞅着她,她恨这女人,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唐婉婉和她想象中抢走她情郎的女子不同。
她不美,长相普通。看起来也不聪明,圆滚滚的脸,眼色单纯无辜。说话口气很真挚,脸上流露的关心也不像骗人。
她……什么也不知道?邵赐方没跟她说?
「姑娘?」唐婉婉见她表情恍惚,再问了一次。「你的手?是谁伤的?」
凝烟冷笑还是那句。「去问邵赐方,他不是你夫君吗?怎么?他什么都不告诉你?」
唐婉婉脸红。「我夫君说我什么都不懂,他什么事都瞒我呢!他说,很多事让我知道只是白操心,不过——」唐婉婉摸住凝烟受伤的手腕。「他很听我的话,你受了委屈,跟我说,我帮你作主。」
听,听她说的!被她握住的地方瞬间似火烧烫。
「是吗?」凝烟恨红了双眼,抽开被握住的手。
唐婉婉的关怀,只是更突显自己的不堪。看她提起邵赐方,无意间流露的幸福表情,多刺眼啊!
凝烟恨道:「你真幸福。」当唐婉婉跟邵赐方浓情蜜意时,她呢?独自在大理,紧守褪色的誓约。
「姑娘……」唐婉婉从怀里掏出刚才解下的镯子,搁在她身上。「这镯子,对你有什么特别意义?」为什么一见镯子就抢?
凝烟猛地惊住,她摸住镯子,抓起来,看了看,泪又翻腾,颤抖地问:「他送你的 ?」
「嗯,是我夫君送的。他不知去哪买的,这镯子很特别,上头雕双尾龙,听说可以衔住梦,它是……」
「衔梦镯。」凝烟说着,镯子往地上一砸,铿然脆响,碎了。
唐婉婉骇得跳起。「你?你干什么?!」
凝烟直视她,高声道:「我是大理凝烟公主。」
大理公主?唐婉婉惊愕。
「我与邵赐方有婚约。」
唐婉婉听了骇退一步。
「你夫君不只骗我,还把我抓了,逼我献出还魂丹。」凝烟将受伤的手腕伸向她,展露恶心丑陋的伤口。「他用刀割我,他用我的血,养你父亲的夺魂花。」又指向地上碎裂的镯子。「他把我送他的定情物转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