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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英英竖起眉,横眼瞪她。瞪得太狠太急太用力,眼珠圆秃秃,真有几分神似日本能剧面具的母夜叉。

  杯里没有开水让她喝一两口遮掩,徐爱潘只好和胡英英大眼瞪小眼。

  “再给我一杯水。”她要求。

  “自己不会倒!”胡英英还在瞪她。

  青面撩牙鬼原来没有母夜叉可怕。

  “你别再瞪了行不行?”

  “我跟我先生──我是说我前夫,完全没瓜葛了。我才没打算和他重修旧好,是他自己回来找我的!”

  “我又没说你要跟他重修旧好。”

  “还没有!你表情口气就那么说!”

  “就算你跟他合好,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干么那么歇斯底里!”

  是啊,她干么激动。胡英英吸吸鼻,撩一下头发,重新端起咖啡。

  “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知不知道?”咖啡冷了。她皱眉,把它倒掉。

  “只要是好吃的草,管它回不回头。”好像在打谒语。“算了!你自己看著办,高兴就好。”

  不负责任的态度莫过于如此,高兴就好。管天会不会塌下来,地会不会裂开。

  “什么跟什么!”胡英英打她一下。不过是跟离婚的前夫保持来往,倒变成第三者偷情似的。

  徐爱潘吃痛,反射的皱眉头。痛应该是大脑和神经的交互作用。十一点多了。她应该好好睡一觉,让大脑和神经一起关掉。

  她打个呵欠,泪腺分泌出水,溢到眼眶,胡英英的脸孔变得朦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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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依照圣经上的话,没有人做得到的“爱”的境界。标准太笼统。

  好比,什么是“不作害羞的事”?

  便秘算不算?够丢脸,够让人难以启齿了。当然,她这是有点故意曲解它的意思,但坐在马桶上一小时二十四分钟后,屁股痛得已经裂开,卡在肛门口的拉杂千呼万唤仍不出来,徐爱潘也没办法清醒正确地分析漫窜到脑里的意念。

  由肛门口的烧灼感及疼痛度,凭经验,她知道又长了一颗大痔疮。清洗的时候,她伸手去确认,肛门。挂了一颗小肉球,大概有小拇指头那么大。

  吃药的时候,电话响不停,她置之不理。不知道是第N瓶的消痔丸了。每次都悲壮得像在吞老鼠屎,但治标不治本,春风吹又生。

  电话还在响,执拗得很。游利华又讨人厌地忘记打开答录机。当然,打电话来的那个不知哪位某某,更令人厌弃。

  “喂?”她口气很冲。她没办法合拢脚,连坐都无法端端正正,只能斜著一边的屁股小心沾在椅子上。

  “你在家啊!干么那么久才接电话?”那么理直气壮和埋怨的口气,只有胡英英才蹦得出来。

  “又是你。要干什么?”徐爱潘软软哼一声。

  “你怎么了?有气无力的。牙齿疼?”

  徐爱潘又咿呀呻吟的哼一声,听起来真的像牙齿疼。

  “我便秘,肛门口长了一颗痔疮,痛得坐不住。”

  “便秘?你多久没上厕所了?”

  “三天还是四天了吧。”

  “你这样不行,难怪会便秘。”

  “我也知道不行,你这等于在说废话。找我什么事快说吧,我没心情跟你啰嗦。”

  “你自己生活习惯不好,便秘长痔疮,干么把气发在我身上?”胡英英不但不同情,还咯咯发笑。

  “英英,你再烦,我就把电话挂了哦!”

  “好啦!我问你,吃过药了没?”

  徐爱潘嗯哼一声。呻吟代替回答。

  “消痔丸吗?我看你最好还是去看医生,阿潘。你国中时三不五时就便秘,算是老毛病,不治一治不行的。”

  “你要我脱掉裤子,让人家检查我的肛门吗?”

  “别说得那么粗俗行不行?!”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可事情就是那么粗俗。要治疗痔疮,不让医师检查她的肛门行吗?

  “要去不去随便你,反正痛的是你。”说不通,胡英英便说一些风凉话。“以前在火车上遇到沈冬青那时你也是这样。叫你跟他说话,你像缩头乌龟一样硬是不肯,只敢偷偷地看人家,”

  喀喳。徐爱潘烦躁地挂断电话。耐性完全磨尽。

  她自以为纯挚深刻且执著的感情,结果和她的痔疮相类比,各次不同的方式不能见人。

  所以烂朋友就像胡英英那样,瞧她的梦作得太美太轻飘,就伸出一只脚来搅一搅。

  叫她去治疗痔疮?还不如叫她去裸奔算了。

  愈想屁股就愈痛,她只有闷头睡觉。由于只能侧著身躺著,睡得很辛苦,而且不安稳。但一觉醒来,许是药效发作,肛门口的烧灼感减轻很多。她伸手去摸,小肉球缩了进去,大概只剩两颗米粒那么大。

  这时她才有心情想到找东西吃。打开大门,一个穿著某花店背心制服的送货员,戴著棒球帽,一只手捧著一个浅蓝长方形盒子,正举手打算按铃。

  “啊!我找徐爱潘小姐。”看见她,冲她一笑,举举手上的盒子。“我送花来的。”长盒里躺著一朵还带著刺的蓝色玫瑰。

  又来了。第三十几朵了。李云许每三天就送来这样一朵蓝玫瑰,有时衬托一点满天星,有时这样包装在长礼盒。

  她草草签收,捧著盒子发了一会呆。

  这已经不仅是文艺腔,跟浪漫也扯不上。冒进她脑海里的字眼是“放长线钓大鱼”。粗俗荒谬的。李云许好像在钓鱼。当然就是她这条笨鱼。

  他的耐性也真好。还有,没想到她这么有价值。要让男人花心思多半比让他花钱还难,李云许跟她磨了三个月,似乎可以得嘉奖了。

  她没多细想,找了他出来。原本穿件皱衬衫、破牛仔裤,却不甘心在他面前显得那般随便邋遢,便仔细修饰过。

  但看到李云许出现那刻,她便后悔了。这么精心修饰做什么?给李云许一个好印象有什么意义?懊悔自己逃不开那虚荣。

  “没想到你会找我,好意外。”嘴巴说意外,但李云许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笑得没波澜。

  见他那么笑,徐爱潘突然觉得烦躁,沉不住气手指敲著桌面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先是送花,接下来呢?你是不是要请我喝咖啡,再来吃颠便饭,顺便看场电影?”

  “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请你喝咖啡呢!”李云许又笑。灯光照射,眼里的光闪得好兴味又狡黠。

  “我不喝咖啡。”约人总是要有地点。他们就坐在咖啡馆里,面前摆的也是咖啡。

  “那么我也不喝。”让她知道他多迁就。

  “你到底想怎么样?”徐爱潘瞪他。

  “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李云许居然吐叹口气。“我只是在做一件浪漫的事。你要不要听听我写给你的诗?”

  “你在开玩笑,对吧?”拜托!她声音有点抖,按捺不住。

  李云许又笑起来。他好像心情挺好,徐爱潘一丝反应都可以引得他发笑。

  “是在说笑。我没有写诗的天赋。不过,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努力看看。”一句话就具备了所有甜言蜜语的特质。多少个女人,著意的也就这个特别的,只为她一个人的柔情贴心。

  徐爱潘忙不迭摇手。“我没那个慧根可以懂诗,请你别考验我的智慧。”

  这话这举动惹李云许笑出声。他伸手叠放在她搁在桌子上的手,小心翼翼瞧著她。“我可以加注解,一句一句阐释。”

  他这是在试探。徐爱潘头脑十分清楚。她想缩手,目光对上李云许映著薄光显得深沉的注视,心思一岔,一动也不动。

  她让他的手叠著她的手;让他的手指在她掌背上轻悄画著圆而成抚摸。她应该把手抽开的,但她没动。也许游利华真的没冤枉她,她欲拒还迎,她暧昧不坚定,她一直给他牵引反应……

  咖啡要凉,她终于有了理由抽开手,端起咖啡喝一口。

  “为什么蓝的你只送一朵?”不管说什么,都只像在掩饰什么。

  李云许如她端起咖啡啜一口,才说:“蓝颜色一朵就够冷艳,一大把太惊心动魄了。”目光受不住,心脏也受不住。

  “请你不要再送了。”说话时她低著头,目光连带低垂。

  玫瑰花太繁复;感情这种事也太繁复。

  “你不喜欢?”他大胆了。伸出手扳起她的脸,很言情的,好让她对看著他。

  写言情小说的徐爱潘却不习惯这等言情,全身的白血球在亢动,企图消灭这侵入组织的外来物质。

  李云许没呆呆等她回答,一口气喝掉咖啡,起身说:“走吧。”

  “啊?”

  他抿嘴微笑起来。“咖啡喝完了,接下来当然是去吃顿便饭,顺便看场电影喽。”

  如同数学的方程式,一切因势利导,顺理成章。一切理所当然。

  第三簿 当爱已成过去 3

  他要咖啡,服务生给他咖啡。

  她不喝咖啡,服务生也送上咖啡。

  喝不喝,咖啡都成了必要的屏障,好隔出她与沈冬青的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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