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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电转至此,善善绝望的心情从灰烬中飙出火焰,如果那些故事是真实的,如果皇帝同他描述的那般宽厚,如果岳翕像书里的主角般执着,那他们……

  渺小、还不成形的愿望哽塞着她的呼吸,她的眼眶灼热却不愿轻易眨动,努力撑着眼皮瞅向岳翕,任眼里烧不尽的恋与诉化成无形的情丝抛向他。

  像是受到牵引,他突然站起身缓慢步向她。

  尽管每走一步岳翕都希望有人能阻止他,不管是出自珠帘后的佳人,还是随时都可能返回大厅里的任何一个宫女都好,但一直到他走近珠帘,一伸手便能碰触到那由上好的玉石串成的帘幕,仍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拦截他逾矩的举动。

  为何不出声斥喝他的无礼?

  急促鼓动的心跳声无法告诉他答案,而隔着珠帘与他脉脉无语对视的一双烟雾弥漫的眼眸,径自以含情的眸光渴望着他,令岳翕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珠帘成了新娘的盖头,而帘里的人是等着他掀起盖头的新娘。

  他突然有了醉意,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美好的感觉蛊惑着他,只听见一串珠玉撞击的声响,新娘的盖头被掀起了,自昨夜相见后便牵引他神魂失落的绝色容颜充满他眼瞳。

  是她!

  芳兰公主就是她!

  八宝公主,人如其名,身怀异香,艳丽如兰。

  这就是他的新娘,不,是他代皇帝迎娶的新娘。

  心里的喜悦沉入绝望的悲痛深渊,岳翕无法移开视线,被那双原该是澄明、清冷如湖水,此刻却隔着灼热的水气异常明亮、潋滟地凝望他的眼眸给吸引住。

  他怔然了,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在掉泪时,眼睛还能亮得如此灿烂,眼神坚定得像准备去征服全世界。

  忽然,那粉樱的柔唇开出一朵清雅的笑花,眨出眼眶的泪珠如宝石落向他心头,她的眼睛恢复澄明,却不再清冷如湖水,而像两把火炬热烈地照着他。一霎时,岳翕的神魂仿佛如飞蛾被火光吸引,但在他能投身进火焰之前,自远而近的喧哗声传来,串串珠帘自他掌握里滑落,轻脆的撞击声响将他震回现实。

  第四章

  芳兰公主出嫁了,绵延数里之长的迎亲队伍从姽方王宫出发,沿途所经之处,百姓扶老携幼挤满道路两旁,翘首注视着备受大家爱戴的长公主远嫁出国的盛大排场。

  光是陪嫁侍女就有百来名,千娇百媚的妙龄女郎骑在以红缎装饰的栗色骏马上,分别在前导路,与在公主喜车两旁护卫。她们头戴红色的罗纱头巾,真珠头钗装点如云的发髻,身穿绣有金色兰花图案的红袍,个个英气勃发,神采飞扬,不愧是由芳兰公主一手调教、并曾跟随公主统御兵马对抗外敌入侵的女战士。

  姽方王为爱女置办的嫁妆由二十辆大车载运,跟随在以纯金雕镂的金色兰花及龙凤图案所装饰的车身、窗户上面垂有彩绣珠帘的喜车后头。公主的爱马由专人牵引随行,队伍最外围则是姽方雄赳气昂的军队与天朝的迎亲队伍。如此周严的护卫,壮盛的场面,引得看热闹的人群惊叹声连连。

  有人偷偷羡慕,有人舍不得爱民如子的公主就这么嫁走了,还有人为新郎不是我而黯黯伤怀……然而,这些心声都传不到喜车里的芳兰公主耳里。

  凤冠霞帔遮掩下的娇容始终沉静,内在的灵魂却如汹涌的波涛般安定不下来。她紧紧握着拳头,不让自己回头去看那越来越显模糊的家园,那居住了十八年的宫殿,还有她挚爱的家人……

  别了,此去之后,应是相会难有期,只怕终此一生都无法回到桅方。

  想到这里,充盈于眼眶里的灼热终于化成滚烫的珠泪自眼睫间进落,她连忙深吸口气,警告自己要坚强。如果现在就掉泪,以后的日子岂不是眼泪流不完!

  再也不能随时赖在父王怀抱里撒娇,她……也不想成为必须倚靠皇帝宠爱的天朝皇后,这使得等待她的未来变得更加诡谲难测。

  善善无法确定命运会让她得偿所愿,还是带领她走进一个没有希望的婚姻里,只知道她不想成为皇帝后宫的女人之一。尽管是最有权势的女人,还是得仰赐予她这份权势的皇帝的鼻息,谁知哪一天他会想收回这份恩典,到时候她连自尊都没有……

  她绝不让自己过得这么屈辱、可怜!她是祁善善,姽方的八宝公主,不是寻常的弱女子。如果她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绝不依靠别人的恩典!

  “公主……”察觉到主人心里的激动,桂香担心地轻唤,“您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已经出城了,公主要是觉得难受,桂香帮您换下这身累赘的衣物好吗?”

  “可以吗?”她轻喃。

  “当然行。反正我们坐在车里,没人瞧见。再说,从这里到天朝的京城还要大半个月,这身笨重衣物尽管华丽无比,总不及轻便的衣服让人舒服,公主定然受不了吧。”

  “桂香,你真了解本宫。”她轻叹。

  不知为何,桂香有种头皮发紧的感觉,或许她宁愿不要那么了解公主,就不用担这些心了。

  她暗暗叹气,和马车里的另一名侍女一起服侍芳兰公主更衣。

  三人乘座的喜车,宽敞到六个人横躺、纵睡都很舒适,驾车的马是四匹胸前结着彩带与胸铃、训练有素的赤红色骏马,车厢里则以红色系的各种丝帛做装饰,还有软垫让乘座者舒适倚靠。横辕上本来有香柜,设有香炉、香匮、香宝等,但由于芳兰公主身带异香,浓郁清雅的气味哪里是任何香料所能及上的,所以早早给撤除,倒是多添了书柜及供人解闷的各色玩意、零食。

  祁善善换上玄黄色的便服,喝丁口桂香奉上的热茶,伸出纤手自书架上拿了本岳墨生的作品,翻到新添上作者签名的那页。

  龙飞凤舞的字迹如本人般俊逸,纤细的指尖爱恋地摩挲,仿佛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其实,她碰都没碰过他哩,岂知他皮肤温热还是不温热。但一个连眼光都那么炽热的人,皮肤当然是热的。

  她忍不住逸出叹息,想起那晚两人交手,她以袖当武器,被岳翕撕下一截袖子,他却没有还给她。那截断袖……他丢了,还是小心珍藏?

  善善希望是后者,脑中闪过那天他走过来掀她帘子的情景,唇边绽出一朵甜蜜的笑花。

  如果无情,岂会这么做?

  他是天朝的迎亲使,而她是他代皇帝迎娶的皇后,这种关系下,岳翕不可能只因为好奇心作祟,而做出这种失礼的事。除非他……同样受到她吸引,悸动的情愫让他抛下禁忌,只为了确认她即是前一晚邂逅的女子。

  而他为何不顾一切地想确认这点?答案不言可喻。

  他同样钟情于她吧!所以她不是单相思,两人之间的吸引力是互相的,岳翕喜欢她。

  这也是那日她想试炼出来的答案。

  当侍女们都回房取岳墨生的作品时,她默默祈祷岳翕能如她所求地走向她。

  那时候她便告诉自己,只要他走过来,确认他对她亦是有情的,她将不顾一切地奔向他,追求两人的幸福。

  他果然走来了,掀开隔住两人的珠帘,初初对视的眼眸充满了欣喜,但很快地,他的眼神便转为悲痛。善善明白他是因为领悟到两人的不可能才会有这样的转变,当时她便想告诉他,只要两心真诚,任何不可能都将成可能。可是她没有时间,侍女们都回来了,之后是一团闹哄哄,大伙儿全围挤在他身边,热切地央求着他在各自的珍藏上签名,她也想挤过去呀,却碍于身份,只能坐着静观。

  后来,他便告辞。她找不到理由留他呀,只能看着他走,而他再也没回头。

  接下来,她像具人偶般受人摆布,不断试新衣、试新装,脑子里却想着她跟岳翕。

  如果当时宫女们没有回来,他们会做什么。想着想着,竟为这没发生的事浑身发烫,心里略略遗憾着,让善善觉得自己傻气。

  其实应该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虽然自己与岳翕只见过两次面,但透过他的文字,她似乎能了解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晚在湖心亭相遇,他可以为个陌生人而飞越湖面,只因为他觉得对方有危险。发现是自己弄错了,毫不犹豫地致上歉意。发觉对方是名美貌的女子,尽管有倾慕之心,他依然守礼,惟一泄露出他情意的,便是不自觉地收藏起那截断袖。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岂会对她做什么;尽管她是巴不得他对她做什么吧!

  善善羞红双颊,气息急促了起来,引来桂香忧虑的注视。

  她故作不知地别开脸,悄悄地掀起窗帘的一角,看不到岳翕的身影,心里有些失望。

  可他是迎亲使,必然在前方指挥,哪有可能随行在喜车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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