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次他一定不要生孩子,绝对不要,他,好後侮啊!
「伊先生吧!」严锣气喘吁吁闯入对峙中的两方人马中间。他从教师办公室的窗户瞧见中庭发生的事,虽不知真相为何,却深知不及时阻止,凭齐家小师妹冲动火爆的性子,绝对有本事将小小的争执搞成原子弹爆炸般可怕。
因此不顾三七二十一,他直接跳出窗口,往事发现场奔去。
耳边依稀传来数名女同事的惊呼,他在心头暗骂一声:该死!努力保持、维护多年的绅士形象就这么完蛋了。
想到自明天起就没有女同事为他做便当、烤蛋糕,他的憾恨直如黄河之水,汹涌狂奔到天边去,呜……回头定要跟师父告状,他不要再担这副重责大任了,请让他卸职吧!
「你是……」伊靖染眯眼瞧向眼前的男人。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似是自伊悔进高中便三不五时打电话到公司找他,要求与其沟通教育问题的导师。
他其实不想来的,但今天的电话好死不死被上司接到了,那个臭老头狠狠训了他一顿什么……男人虽以事业为重,但也不能忽略家庭的屁话。
没办法,他只得来上一遭;真正的目的也只有一个——要求老师别再打电话去他公司了,再害他连工作都保不住,他铁定要去自杀。
「我是伊同学的导师。第一次见面,你好,伊先生。」严锣边朝著伊靖染伸出手,边在心里向满天神佛谢了个遍,感谢老天爷保佑,让他及时赶上阻止小师妹犯下杀人罪,这真是今天唯一的安慰啊!
果真是这个瘟神!伊靖染冷下脸,视眼前热情伸出的手掌如无物。
呜呜,又来了一个难搞的人。严锣真想仰天长啸,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别人的铁饭碗都捧得快活无比,偏他走得崎岖不平,上天不公啊!
但在学生面前,他又不能不保持形象,只得咬牙强忍。「伊悔、齐珞薰,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把打扫工作做完。」把两个祸源赶走,他好处理正事。
「可是……」齐珞薰看看严锣、又瞄瞄伊悔和伊靖染,总觉得气氛紧绷得教人不安,她不放心走。
「可是什么?快走。」严锣冷下脸。
齐珞薰瑟缩了下,只要不触及纪律问题,严大师兄平时都很好相处,可一旦他收起欢颜,那事情就大条了。
不敢多作耽搁,她不顾一切拉了伊悔的手就跑。
伊悔也没反抗,任由她拖著,只是深沈的眸光猛朝父亲立身的方向递过去。
父亲还是恨著自己!但好奇怪,不管经过多久,对於父亲,他从来不恨,只有深深的孺慕之情沈在心底,揪得心里不时发痛。
他常想,如果他生得跟一般人一样,这些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有时,他会作梦,梦中,他是个正常的孩子,有父亲疼、母亲宠,还有一群兄弟姊妹天天吵吵闹闹,那种日子一定很幸福。
然後醒来时,他就疯狂做人偶,如今,他有一尊父亲的人偶、一尊母亲的人偶,它们的脸上都带著笑容,很开心;是他多年努力下来最棒的杰作。有朝一日,他会做出一个「家」,里头住满永远不会背弃他的家人,「他们」会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成功,但……
「不悔儿。」齐珞薰的猛烈摇晃将他自无边幻梦中敲醒。
神思回笼,伊悔的耳朵再度接收到不远处父亲和严锣的争执声,那问题的内容只有一个——他,伊悔,一个有问题的孩子。
金色的眉毛皱起,他蓝钻似的眼眸变得如冰般冰冷。
齐珞薰吓了一跳。「不悔儿,你不舒服吗?」
他瞪她一眼,本想要她别窜改他的名字,然而眸光触及她红肿的颊时,恶咒却硬生生堵在喉口。
她代他挨巴掌的画面重新流转过脑海,瞬间,一股淡淡的愤怒漾上心头。
怒哼一声,他转身就走。
齐珞薰目睹他火气张扬的背影,不解地搔搔头。「我又哪里得罪他了?不过就揍了他父……啊!」猛地跳起来,她尖叫,这才想到,她揍了伊悔的父亲。
问自己,如果有人揍她老爸,她会怎样?不必问理由,绝对请出家传宝剑砍过去。
「不悔儿,对不起。」她不是故意揍他父亲的,原谅她吧!「不悔儿……」追人的脚步才踏出,却被转回来的伊悔骇得顿在原地。
他一身寒厉的气势比她那潜修数十年的祖父更精悍恐怖,害她忍不住倒退一步、又一步,想不通,区区一名高中生怎会拥有如此可怕的气势?
突然,伊悔丢了样东西给她。「拿去敷脸。」说完,他又走了。
她展开手中的东西,是块湿布。「不悔儿?」她看见他空荡荡的右手,原来他把他右边的袖子撕下来浸湿让她敷脸……
伊悔一直是冷漠的,要说他有什么特点让齐珞薰一见就放不下心,该是那双同时融合著虚无、悲伤、坚强又软弱的眸子吧!
打出生起她就是一副好管闲事的性子,又练得一身好武功,便立下了济弱扶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宏愿。
她没想过要从助人中得到什么好处,但伊悔的一只袖子却让她心头溢满温暖,怎么会这样?
把凉湿的袖子贴上微肿的颊,其实练武练惯了的身子对於这样一点点伤害根本不痛不痒,可不知为何,她的眼眶逐渐酸涩,某种液体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可恶。」用力摇晃出恼人的雾气,她好气它们害她看不清伊悔的背影。
* * *
晚间八点,齐家道场里。
当严锣第八次被气势昂扬的小师妹摔倒在杨榻米上,他终於发现,他成为人家发泄情绪的沙包了。
「住手、住手,我不玩了。」再不投降,他怕会被打死。
齐家虽然一门好汉,但听师公说过,家中最有武艺天分的不是一班男孩,而是这个唯一的女孩儿。
虽然这个说法没有经过证实,但他一点都不想成为那个被实验的物品。
可惜齐珞薰心思正乱,哪有闲暇听他的求饶?
砰!第九次被摔了。
严锣翻起白眼。「我不玩了,小师妹,你快住手。」
齐珞薰的耳朵休息,继续。咚!第十次。
严锣再也顾不得男子气概,扯直喉咙大喊。「救命啊,师父,师公,谁来救救我,啊——」第十一次了。
然後,他很悲惨地发现,师父一家子都躲在道场门边看。
他们早就发现他的惨状,却不过来救援,摆明了要牺牲他嘛!
「哇!」男子汉的泪水再也忍下住飙出。
「够了、够了,小妹,你再搞下去要出人命了。」齐家七个哥哥同时出动,这才压制住失神的齐珞薰。
齐父奔过来,拉起严锣躲向一旁。「不哭、不哭喔,小锣。」
「师父,你们太过分了,就这样把我丢入虎口,亏你以前还老说拿我当儿子看,原来都是骗人的,呜呜呜……」没人知道,长得高头大马的严锣其实很爱哭。
「你是我儿子啊!」十八年前,齐父在街上捡到走失的他,交由警局代寻他父母,却久久没有消息,在他即将被送入孤儿院前夕,齐家领养了他,之後就一直当他是齐家的一份子,至今未变。
只下过,当小丫头发飙时,别说养子会被牺牲了,如有必要,老子都有成为牺牲品的一天。
齐珞薰是颗不定时炸弹啊!她很有武学天分,但性子不稳,原以为打坐修养可以让她性情变得稳定,无奈只增加了她与人干架的次数。
她那似永无止尽的精力好像只能靠著打斗去发泄,直到她进了高中,三不五时发作一次的失控渐渐减少。
齐家人一直以为是严锣这个大师兄兼导师教得好,因此就将照顾齐珞薰的责任交托到他身上。
可从今日之事看来,让齐珞薰安定的功臣并非他,而是另有其人。
齐爷爷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出头,拍拍严锣的肩。「小锣啊,你都三十一岁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不嫌丢脸吗?」
「哪里丢脸了?我这叫真情流露。」只要没有女人在场,严锣都是这副德行。「而且,我若不爱哭,早死掉八百次了。」这倒是实话,打小,严锣的哭声就宏亮似雷鸣。
那次与家人走失,被齐父捡到时,他也正哭得震天响;否则在锣鼓喧天的庙会里,谁有本事注意到一个小孩子的哀嚎?
然後十岁那年,一个怪叔叔想用一根棒棒糖骗他进公园瞎搞,他也是这样大哭将人吓跑。
十一岁时,学校的学长要他缴纳贡金,他哭天抢地到对方主动掏出五十块钱塞他的嘴、求他别再哭了。
同年,某个不长眼的小偷趁著齐家没大人,爬墙进来、试图行窃,也在他惊天动地的嚎哭声中,失风摔下墙垣,跌断腿,被救护车载走。
总之,说起他「爱哭」的丰功伟业,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统合下来的结果只有一个——哭泣是救命的千金良方,怕死者请多多爱用。